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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离异前,一家四口的合影
在美国一个华裔家庭,爷爷为孙子刮痧治病,伤痕被当成了虐待孩子的证据——这是电影《刮痧》里的情节,如今这个故事有了现实版本。在加利福尼亚州,来自上海的柯女士的一儿一女被有关部门带走1个多月了,柯女士被控虐待儿童,案件在当地时间9月14日开庭审理。
儿子离家出走被警察发现
“儿子Jerry,9岁;女儿Charlene,5岁,都是胖乎乎的,很可爱,”柯女士的前夫高先生焦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们出生在洛杉矶,美国国籍。我以前在美国陪着他们,直到2003年。”
那一年,高先生和柯女士离婚。他回上海定居后,每天与孩子打越洋电话。但从8月起,他和孩子失去了联系。几天后才知道,儿子竟然离家出走并已被寄养。
事情的导火索是一件小事——7月30日,Jerry不愿带妹妹一起玩,争执之下,向妹妹伸出了中指。Charlene向妈妈告状,柯女士狠狠批评了儿子。
第二天清早5时许,Jerry与好朋友Jordon一起骑自行车,悄悄离家出走。7时左右,两个小男孩在另一个城市被巡逻警察截住,Jerry告诉警察:“妈妈不爱我,妈妈打我。”警察立刻报告社会福利局,随后进入司法程序。Jerry暂时被送到寄养家庭。
女儿身上有伤被疑“受虐”
到现在,Jerry的母亲柯女士还是想不通。她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上海某高校英语专业毕业生,1996年赴美,获得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计算机硕士学位。第二年生子后,长期在家照料孩子,直到去年才重新工作。
儿子出走一个星期后,更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8月8日深夜,社会福利局工作人员带着法院批准的搜查证,突访柯女士的住所。检查后发现,小女孩Charlene身上有一块乌青,他们怀疑是柯女士打的,要带走Charlene。柯女士非常激动,坚持不放女儿走。
但这是美国的法律,社会福利局反而认为她的精神和心理有问题,安排她去做心理测试和心理辅导,并起诉她虐待儿童,定于9月14日、10月23日分两次开庭。
“我前妻告诉我,这块乌青是女儿前两天在公园学骑自行车时摔伤的,有证人在场,但社会福利局还是怀疑她。”高先生说,“在起诉书里原来还提到一处伤痕,检验后发现,是胎记,就把那段删掉了。”
“我怎么可能虐待他们?”
9月初,记者联系到柯女士,她已平静了许多,但对眼前的事实她显然还不能完全接受。她好几次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柯女士说:“你只要一看这两个孩子,就知道他们是小胖子。平时生活中要什么有什么,我怎么可能虐待他们?”
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听律师安排,走法律程序。她咨询过许多人,知道法律的程序是必须要走的。她已经为上庭收集了许多必要的证据,比如邻居、同事、医生,以及两个孩子的学校老师等知情者的证言。这对证明她没有虐待孩子非常重要。
柯女士说,两个孩子现在情况不错。经社会工作者的安排,目前分别住在她的两个朋友家里,并正接受心理医生和调查人员的询问。她现在每天可以和孩子通一次电话。按桔县(Orange County,邻近洛杉矶)儿童家庭局的规定,她不能在电话中和孩子们谈任何关于案子的事情。所以5岁的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暂时和妈妈分开住了。而9岁的儿子显然有点懂事了,他在电话里对柯女士说:“妈妈,我要回家,我做错事了!”
美国官员解释法律程序
记者采访到了洛杉矶儿童家庭局的一名官员戴维,他介绍了此类案件的一般程序。
美国各个州的社会福利局和各个县的儿童家庭局,有充足的资金和人员从事儿童安全保护,防止并处理监护人虐待儿童事件。如果发现儿童受到虐待或接到相关举报,专职的社会工作者哪怕深更半夜都会赶到现场了解情况。如果判断儿童处境危险,社会工作者会立即将儿童转移到安全的地点,然后视情况把儿童送到监护人亲友或志愿者家庭临时照看。
儿童家庭局会对怀疑被虐待的儿童做健康和心理检查,并详细询问,以判断他们是否确实遭到虐待,同时判断儿童是否在撒谎。调查人员也会调查监护人,并检查其精神状况。最后法院会根据调查人员和监护人的陈述和证据,判决是否将儿童返还监护人,或继续寄养。戴维说,儿童家庭局和法庭的一个基本原则是:尽可能让儿童回到自己的家庭。因为这对他们的身心成长更有利。当然如果监护人言行非常恶劣,有诸如吸毒、滥用暴力等行为,就可能被剥夺监护权,但一般的过错,法庭会责成其改正,得到认可后,重新获得监护权。
戴维说,像柯女士这样的案例其实非常普通。如果孩子们希望回到母亲身边,柯女士又能提供较有力的证据,他们应该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回家。
“问题出在她表达爱的方式上”
在高先生看来,前妻很爱孩子,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虐待绝不可能,两个孩子的体重都大大超标,难道这就是虐待的结果吗?问题出在她表达爱的方式上。”
和不少中国家长一样,柯女士对孩子的要求很严格——犯错误罚站;回家必须先完成家庭作业;每天做大量课外阅读,Jerry已具备初三学生的阅读能力;画画、弹琴、游泳、体育……每周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
高先生说:“在中国,许多家长有类似的育儿经,甚至管得更多。中国人的思维是‘自己的孩子就该严加管教,打骂几下很正常’。但依照美国人的思维模式和有关法律,‘孩子都离家出走了,还不是虐待吗?’”
父亲申请小孩回沪遭拒
高先生坦言,对前妻胜诉没有把握。“我现在最迫切的愿望是:让两个孩子回到我身边。”
然而,实现这个愿望阻力重重。起诉书最后一条把高先生一起告了:“父亲在知道或应该知道孩子遭受母亲虐待的情况下,没有尽到保护孩子的职责。”因此,一旦母亲罪名成立,父亲获得抚养权的可能性很小。
根据美国法律,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人可按次序取得抚养权。高先生想让小孩的外公外婆在开庭前赶到美国,争取先获得抚养权。高先生试图接孩子回上海,但他遭到回绝,理由是:两个小孩是美国公民,在目前情况下,不能带到美国政府无法控制的地方抚养。
涉及儿童庭审禁止旁听
9月14日,柯女士“虐待子女”案在加利福尼亚州橙县橙市的儿童法庭第一次开庭。为了保护儿童的隐私,美国法律规定任何与未成年人相关的庭审不对公众开放。
在二楼休息厅,记者见到了正在等候开庭的柯女士、孩子的姑姑金女士及柯女士的父母。柯女士说,目前不想对媒体谈论此事,何况当天的审理也不会有结果,还要等第二次开庭。开庭时,Jerry和Charlene都去上学了,没有到庭。
金女士14日下午对记者说,她对整个事情的状况仍不太清楚。庭审的时间不长,各方讲得非常快,而她英语不好,所以对今天的审理结果不太清楚。她需要回去把有关资料整理一下,并和律师深入交谈,然后才能理清头绪,并为接下来的司法程序作准备。
父亲被指“要绑架孩子”
孩子最终是不是还给柯女士,或者给谁寄养,暂时还没结果,要看下一次10月23日的开庭情况。但令人惊讶的是,孩子的父亲高峰竟被检察官当庭加上了“要绑架小孩”的“罪名”。
检察官的证据是高峰让媒体介入此事,另一个证据是,沪上一家报纸的记者打电话到寄养人家里,寄养人将此事告诉了检察官。而按美国法律的规定,任何人不可以向寄养人谈论案子的情况。
事发之初,高峰向上海媒体求助时,将孩子寄养家庭的电话告诉了上海一家报纸的记者。寄养家庭的老太太接听记者电话后将此事报告了检察官。高峰和家人被检察官警告,如果再有媒体打电话到寄养家庭,将把两个孩子送往另外的人家,连电话也不告诉他了。高先生此后接受采访时,总是不忘叮嘱记者,千万不要打电话到老太太家去。
但是,美国方面的检察官已经对他的行为非常反感,认为他找这么多中国媒体打电话到寄养家庭,“绑架”的嫌疑很大。
目前,柯女士的情绪不稳定,唯一让高峰感到些许安慰的是,柯女士的父母已到了女儿身边,法庭批准了一周3次的探视机会,这对孩子、对案情也是个帮助。
专家视点
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于海
美国和中国司法制度不同。在这个事件中,媒体打电话到寄养家庭去,在法官看来是非法行为,影响了他的权利,这些看法会加到当事人身上,使高先生“罪加一等”。
于教授表示,类似电影《刮痧》的悲剧,在美国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就在《刮痧》上映后不久,一个在美国的中国小女孩因下身皮肤溃烂,她的父亲替她在外阴部抹药。在课堂上,老师问班上的女孩,有没有什么人对她们做过特殊的动作,女孩举起了手。父亲被认定为性暴力,美国的社会工作者要求将女孩带走,父亲不懂美国文化,与警方发生冲突,竟被当场打死。
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顾骏
顾骏表示,这件事不是文化差异的问题,而是两套法律体系的差异,它与《刮痧》不一样,《刮痧》是治病,还涉及到中医技术,而这件事只是父母如何对待孩子。
“听取美国法庭的判决,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顾骏严肃地表示。
华东政法学院肖建国教授
华东政法学院青少年保护中心肖建国教授说,美国的法律就是保护弱势人群,在这方面有很多条款,如未满10岁的孩子被单独放在家里,家长打孩子等,在美国就是犯罪。他有个学生在美国读博士学位,有天晚上他的孩子哭了,家里又没吃的,他去超市买食品。回来发现,警察已在他家等候。原来,邻居听见孩子的哭声,便报了警。
“在美国就要遵守美国的法律,也要知道,不能试图用舆论影响司法。”肖建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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