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天津的作家林希先生,不久前一口气出了两本书,一本《天津话,逗你玩》,讲天津方言的来龙去脉;另一本《其实你不懂天津人》,解说天津人的性格。“津味”一直是林希先生的招牌,以前他通过小说来刻画天津的风情,这次直截了当地画起速写。以其七十多年在天津土生土长的阅历,说出来的故事那叫一个地道。日前,林希先生接受了本报的专访,聊起了咱老少爷们儿的那些事儿。
林希:当代作家,原名侯红鹅,1935年生于天津。著有诗集《无名河》,小说《丑末寅初》《蛐蛐四爷》《买办之家》等等。
天津人说话“嘎嘣脆”
整理方言是个苦差事。林希先生写小说之余,就在听人聊天、看人写字之中搜集方言,费了那么多年的劲,不过给八十个词语写了解释的文章,那没得楞的海了去啦!天津话多无法用文字表述,什么“打镲(cǎ)”“膈(gè)应(ying)”“拖(tuó)答(da)”,说起来简单,写起来就让人抓耳挠腮,更别提考证这词儿怎么来的、原本是什么意思了。系统梳理天津方言,是一件需要人力和工夫的事情。
快报:为什么想到整理天津方言呢?
林希:我生长在这里,周围都是天津人,说天津话,感觉它们太本土化了,和规范语言有缺少沟通的地方,比如“格涩”这类词儿,北京人可能还能懂,其他地方尤其是南方人就够呛了。对写作的人来说方言是很敏感的,用还是不用,用哪个字更确切,是常遇到的问题。所以我就想,如何对有天津特色的词汇做一点诠释,让别人透过这些字懂得它的含义,日积月累,这些东西就多起来了。《天津话,逗你玩》里有八十个词条,天津话绝不止那么多,只是一直没有人很系统地整理过。
快报:您打算继续整理下去?
林希:《天津话,逗你玩》反响不错,让我倒很想做下去,还准备再写七、八十条。做这个非常困难,首先要挑选有丰富内涵的词汇才有的可写;其次天津话进入文字层面的不多,从词典上查不到,有的只能望文生义,要穷究最规范的写法,很难得到别人的认同。有时候遇到一个词,你得搜罗别人是怎么用的,谁最早使用的,沿袭的是哪里的语言,这些很细致的工作做起来很累。
快报:是啊,像咱们形容没完没了,说“熬(náo)鳔(biào)”,我压根想不到您用的是这两个字。
林希:“熬鳔”这个词是木匠的专业语言,木匠做活时,把一个小罐装上鱼鳔放在火上没完没了地熬,等到晚上他锯完木头了,该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用这个熬的鳔粘连。很多行业用语都演变成了方言,比如天津人讲“下街(gāi)”,指做小买卖的人卖完东西回家,而四川人说下街,是人担着东西到大街上去叫卖,一来一回,正好相反,但是同源。所谓方言的考证,想当然的成分多,找到确切的典故很难。例如上海人说男女之间不正当的交往是“吊膀子”,它的解释就是风尘女子坐在楼上和男人传递秋波,男人晚上和她去约会时不能走楼道,就弄个绳子吊着膀子吊上楼。你说这引自何经?据自何典?但它确实是上海民间的词语。所以对于方言的根源,只要能解释通,我看就行。
快报:天津话里也有类似的典故,像您在书里提到的“长脖老等”,我的印象就特别深。
林希:这是我从老人那听说的。早年有家药铺,在橱窗里摆了只鹭鸶,它伸着长脖子,也不动,围观的天津人开玩笑,管它叫“长脖老等”,用来形容一直等待什么东西,有点像西方戏剧《等待戈多》似的。
快报:我发现天津方言特别有想象力。
林希:是。天津话一是含义准确,二是形象鲜活,能把一句死话说活了,给你直观的东西。北京话是把直接的东西说得含蓄了,天津则是把含蓄的东西说得直接了,这是两座城市不同的文化背景造成的。天津人说话“嘎嘣脆”,就脆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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