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人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处于社会高期望状态,长期工作紧张,承受着超负荷的工作量。近些年来,医务人员倒在工作岗位上的消息屡见报端,英年早逝、不明病因猝死的数量逐年攀升……
上一期的“特别报道”我们关注了医务人员在过度劳累、紧张状况下,职业压力过大的现状。他们比一般人掌握着更多的健康知识,似乎不应该得病,但他们救治了别人,又有谁来关心他们的健康呢?这一期,我们继续关注这一话题。
又一位青年医生猝死 10月31日下午1:50左右,对于北京市海淀妇产医院的产科医生耿岩和他爱人苗医生来说,是个漆黑的时刻。耿岩倒在了医院的走廊上,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10月30日,当耿岩终于完成了7台手术准备回家时,苗医生已经在他办公室等了他2个多小时,而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8点。这样的生活几乎每天都继续着,没有休假,没有加薪,没有特别的待遇,只有他的母亲和身为同行的妻子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个医生会这么晚下班。
耿岩和爱人正准备离开医院,却被上级领导告知,因为值夜班的同事临时有事,他被安排留下来继续值夜班,并在第二天下午14:00左右开会作述职报告。
10月31日下午13:50左右,一夜未眠的耿岩,终于轮到了自己发言作述职报告。完成这简短的发言后,他几乎是救命般地提前冲出了会议室,然而不到2分钟,门外响起了同事们的呼救声。
耿岩心跳、呼吸已停止,同事们赶紧给他进行心肺复苏,紧急插管,14:18转院至邻近的北京市海淀区人民医院。在抢救中出现两次心脏骤停,两次心脏按摩,临时起搏器,IVP……经过全体医务人员的努力,耿岩心跳终于恢复,神志却再没有清醒……
耿岩比广东省人民医院的郭予大主任年轻,仅32岁,晕倒之前的那天上午还做了两台剖宫产手术,晕倒时,他还穿着手术室的绿色洗手衣。
苗医生得到消息,与急救车同时到达了海淀区人民医院,“看到他松软的身体那一刻,我疯了,坐在了地上,我无法接受早上还好好地拍着我腰跟我说再见的老公,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苗医生说,后来的细节她不想说了,回忆让人不堪,痛苦。
据了解,10月28号医院曾组织职工体检,耿岩的心电图还是正常的,治疗中海淀区人民医院邀请了阜外医院、安贞医院、北医三院等的专家会诊,结论却是不明原因的特发性室颤。
据海淀妇产医院产科的其他医生介绍,耿岩是2006年7月从山东医科大学妇产科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到该院产科工作的。作为产科医生,平时工作劳动强度很大,耿岩所在的产六病区包括主任只有五六个医生,每5天一个夜班,夜班几乎不能睡觉,而下夜班往往到第二天中午能忙完就不错了。一旦轮到周末就是24小时值班,每个医生都惧怕周末的24小时。产六病区的月分娩量在270~300个之间,整个医院的年分娩量超过1万,工作强度很大。
“今年全国产科的压力都很大,特别是北京。因为明年奥运会,展示首都风采,孕产妇死亡率是关键指标。控制指标的关键就是咱们的大夫。我们对耿岩的事情表示同情,希望他能得到大家的帮助。”北京市卫生局某办事人员表示。
苗医生在耿岩病情稳定后将其转到了北京市宣武医院的ICU病房。到目前为止,耿岩已在昏迷中度过了40多天,因为耐药菌感染,气管切开后肺部感染一直没能控制;体温徘徊在37~390C之间,抗生素相关性腹泻也没有控制;呼吸和心率还不稳定。主管的副主任医师已经劝苗医生转二级医院或者比较合适的医院做长期打算。
希望他能醒来 “这样深吸马上要换一口气,一定要长一点,因为太短的话这口气很快就用完了,憋住,对,用力的时候要均匀持续,尽量用的时间长一点。然后每次宫缩的时候要用上三次,这样的话我们很快就生出来了,好不好?最后这段时间在我们帮你助产之前,这段时间长短都决定于你怎么用力,用力好坏了,好吧,别一副苦脸的,提提神,没什么怕的,马上就看见曙光了,你还怕什么怕?好吧。”耿岩常常在工作中这样鼓励产妇,给予他们信心和勇气。
耿晓英曾经在海淀妇产医院的产六区生下女儿,她说,当时耿大夫给了她很大的鼓励,他是产六区唯一的一位男大夫,非常耐心,常常是一边传授生产的要诀,一边鼓励产妇要从心理上战胜对疼痛的恐惧。
“当时我以为自己会很难为情。毕竟生孩子的事情,感觉还是女医生好,但是耿大夫却更能体谅到病人的痛苦,无微不至地安慰你。”耿小英说,生完孩子后,他婆婆看耿医生那么辛苦,曾经给他拿了1000元钱,耿岩说什么也不要,说这是他的工作,不能收。
当耿小英得知耿岩累倒在了医院里,至今没有清醒时,感到莫大的震惊。她开始在网上召集和她一样曾经受过耿岩帮助的妈妈,一起去看看耿岩。
耿岩的同学及以前曾共事过的同事,都感到非常震惊和惋惜。产科医生bochendor在网上说,耿岩读硕期间,他曾经和耿岩一起值过许多夜班。记得有一次夜班,在手术室做剖宫产,因为妇产科大夫经常在夜晚要把手术室的人给叫起来,所以手术室护士开玩笑说要让耿岩请吃雪糕。
“等手术做完了,耿岩真的去楼下买来了雪糕,回来后大家还说开玩笑而已,没想到耿岩那么认真。如果大家知道耿岩今天会这样,当时的雪糕应该不是甜的。耿岩人很好,无论是对病人对同学还是同事,我还记得年长我几岁的他会在手术台上教我一些手术的技巧。为什么好人不会有好结果呢?好人总是关心别人超过自己,可是谁会在乎他呢?”bochendor说。
重庆市涪陵中心医院产科王医生表示,作为产科医生,深知产科的压力、风险之大。他们医院科室病床使用率在130%以上,有的科室达200%。病房通道及可利用的空间都用上了。医务人员每天都拖班。上班忙到连上厕所都没有感觉,因为没有时间喝水……可是他们这样透支生命地贡献并不就能换来多少患者及家属的理解。“大城市的上级医院医务人员还有点地位,因为大部分病人及家属素质都比较高。小城市及基层医院的医务人员就难当多了。病人到了医院,便认为所有的事都要靠医生来解决了。想想这么辛苦,究竟为什么呢,生活紧张,身体差,如果真的有个意外,身边的人该怎么办?”
“我深爱我的丈夫,也许我们原本可以过幸福的生活,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地走过一生。可现在我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他能醒来,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苗医生的话充满了伤感。
“过劳”到底算不算工伤 据苗医生说,医院查了相关的政策后告诉她:耿岩的发病,不属于工伤,所有治疗费用通过医疗保险报销(工伤报销与医保有相当大的差距)。而耿岩的医保住院帐户上一分钱都没有,所有费用都需要病人及家属自己支付。耿岩刚刚工作1年,苗医生尚在攻读博士,拿不出更多的钱。虽然海淀妇产医院的同事发起募捐,收到捐款3万,但面对高额的治疗费用,3万元很快就填了进去。
那么,有没有其他途径能为耿岩以后的治疗做保障?他的情况到底是不是工伤呢?
“上下班的途中摔伤或车祸等意外都算工伤,耿岩还穿着洗手衣晕倒的,应该算工伤。”西安市碑林区人民医院工会主席肖强表示。
广州市康元律师事务所律师杨各认为,耿岩应该不算工伤。“"晕倒时还穿着洗手衣"跟工伤并不是一回事,如果手术室里有水滑倒摔伤倒是工伤,与上下班出交通意外属于一回事,但上班发病又不是职业病或医源性暴露致病可能不算工伤。如果不算工伤,医院就没有任何义务解决费用。看看还有些什么能联系到疾病的保险都找他们去解决医疗费用。如果有的保险根据法律应该为职工买而单位没有买,这倒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告医院的。”杨各说。
耿岩的同学却认为,从逻辑来看,耿岩至少是在加班,这应该是在工作范围之内的,如果有加班费的话,那就有了加班的证据,或者有加班记录。另外,《北京市企业劳动者工伤保险规定》第六条第(四)项和第(八)项中:突发疾病造成死亡或者经第一次抢救治疗后全部丧失劳动能力的”,应持有当地医院初次诊断证明,并经劳动能力鉴定全部丧失劳动能力的认定为工伤,部分或大部分丧失劳动能力的不能认定工伤。
杨各表示,最新的工伤认定条例是从2004年1月1日开始执行的。以上条例中,“由于工作紧张突发疾病造成死亡或者经第一次抢救治疗后全部丧失劳动能力的”已经修改为“由于工作紧张突发疾病造成死亡或者经抢救治疗后48小时内死亡的”视同工伤,因此耿岩不能被认定为工伤。记者查看了《北京市企业劳动者工伤保险规定》,确实做了如上修改。
“医院应该有人性上的关怀,这是应向各级领导反映的实际问题,可以用不同形式申述他们一家遇到的困难。但是不要出现任何无理的举措。”有业内人士建议,苗医生可以向中国医师协会——医生的维权组织求援;向劳动部门申请仲裁,工伤的鉴定是否还有其他法律可依;向慈善基金会提出申请,是否可以救助一部分资金,医生毕竟是救死扶伤的使者,自己有困难也理应得到救助;向行业媒体以弱者的身份要求救助,以此来唤起一次有关医生的身体健康或者是以此事为主线的一次讨论;向全国的医务工作者发起一次行业内的慈善募捐活动等。
苗医生表示,她很感谢大家给她的建议,只是2008年7月她就要博士毕业,还要进行实验、论文写作和答辩的准备工作。所以对进行工伤鉴定、劳动仲裁以及进行法律程序等事情有心无力。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得到国内最好的治疗,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另外,尽我最大的努力如期毕业,赚钱养家还贷款。付出了将近五年的学习,最后没有拿到学历,无论是我老公、还是我的亲人或者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如果我没有毕业,没有工作,谁继续支付他高昂的治疗费用,谁管他今后的生活?”
如果有来生,不再做医生 摘自耿岩博客《春节》
睁开睡眼,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淡淡的几许日光从窗户里映照进来,告诉我现在依然是白天。
下了夜班,在处理了30个产后病人,办理了7个出院,换了4个药之后,我终于胜利地在11点之前下班了,昨晚不是很忙,两台手术,自然分娩的有6个,只是一台困难的剖宫产让我的右臂几乎失去功能,现在依然能感觉到它的软弱。
回来的公交车上,我就在周公的怀抱里徘徊了,徘徊在清醒和梦境之间。回到家里,简单吃了饭之后,就睡下了。这一睡,就到日影西斜了。
今天已经是初六了,7天的假期已经到了尽头,只是明天还要值个白班,后天就正式上班了,唉,这年过的!
节假日,对这些倒霉的大夫来说,就是考验,就是工作的累加,就是成倍的艰辛,牢骚之余,也只有默默承受了。
如果有来生,不再做医生!
从医有感 丁香
编者注:这首打油诗或许多少有些牢骚之嫌,某些说法难免夸大或与现实不尽相符,但作为一篇网文,亦可以从另一角度看到牢骚背后的压力和诽谴。不过,从健康角度来讲,牢骚也是一种不良情绪,慎之为戒。
为了病人,几乎陪睡;点头哈腰,就差下跪;
病人一叫,立马到位;屁大点事,不敢得罪;
一年到头,不离岗位;劳动法规,统统作废;
身心交瘁,无处流泪;逢年过节,家人难会;
大病小病,让人崩溃;病人扯皮,就得开会;
稍不留神,就是犯罪;工资不高,还装富贵;
身在其中,方知其味;不敢奢望,社会地位;
全靠傻傻,自我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