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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满足,因为在我无论用什么语气喊“妈——”的时候,都有人回应。经常路遇半生不熟的人没话找话地问:“孩子呢?”我说:“放我妈那儿了。”话是脱口而出的,从来没细琢磨过,可这话一说就是好几年,当我自己的孩子都晃荡着要上小学的时候,才发现,我妈明显的老了。自从我当了妈妈,我的妈妈就再没有跟她那些老伙伴出去旅行过,几乎是24小时守在我孩子的身边,她倒更像是孩子的母亲,责备着我的粗心。
孩子上幼儿园了,她可以喘口气了,可她还是骑着一辆难骑的自行车,今天去闺女家,明天去儿子家,把那些扔在沙发和洗衣机里好几天的衣服捡到盆里,一洗能晾一阳台。每次我们既尴尬又焦急地说:“以后别管了,周末洗衣机里一转就行了。”她连头都不抬,“你们就知道用洗衣机,那不把衣服都洗坏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还能说什么呢?我每次为了让她少洗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扔衣柜里,她依然能发现,并一把揪出,还得警告我:“你以后别把脏的跟干净的放一块!”
要是谁给她那儿送点什么,一准儿分成两份儿,闺女家一份,儿子家一份,不偏不倚。我妈特别容易杞人忧天,但在她眼里那些担忧都是很有理由的。我从来不敢买太贵的东西,因为在她眼里太不值了,简直是被人坑害,要照这样花钱老了怎么办?所以,如果真赶上一时冲动买了不菲的东西,必须抹个零下去,当然最好说是别人送的,或者抽奖抽的,要不,她能唠叨好长时间。记得有一年快到冬天的时候,我在商场给我妈买了件一千多块钱的羊绒衫,一路上,我就想怎么编这价钱她才能接受,要说十几块钱买的,也太歧视她的智商了,最后决定说300。到家还没编利索呢,商场的小票掉地上了,这事办得太砸锅了,忘了把发票藏起来。老太太一看就急眼了,特激动地说:“你买那么贵的,我穿着也不舒服啊,这得什么场合才能穿啊。”我就用浓浓爱意忽悠她,说这是女儿一片心意,你不穿我可太伤心了等等。看我妈把衣服放进衣柜我才放心地回家。
转天再去,我妈一边做饭一边在围裙上蹭蹭手,很随意地说:“我昨天趁商场下班前去了一趟,把贵毛衣给退了。”我这还睁眼惊讶着呢,她跟没事人一样,我说:“你就不怕你这么做伤害我?”她说:“都一家人伤什么害啊,挣钱怪不容易的,我穿什么不是穿。”拿她有辙吗,软硬兼施毫不中招。
给她买的那些保健品,你要端到她眼前指着上面的保质期喊:“再不吃可过期了!钱可白花了!”她才会按时按量信心坚定地去吃那些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的东西,过不过期对她倒没什么,把儿女的钱白糟蹋了她可不干。
我想天下的母亲大概都是这样吧,如果就一口饭自己宁愿饿死也省出来济着孩子。记得我们在香港,那地方本来就消费高,但我妈哪儿见过吃个早点得花好几百的架势啊?死撑着说自己不饿,我那叫一个心酸。可没办法,她就那么固执,我们也只好负气一样说不饿,最后反倒剩了一堆,大家故意说:“不要了吧。”她急了,一会儿就都吃了。不知道她是否吃饱了,但总算没让她饿着。
都说人老了就像小孩了,得哄着,倒是我妈总哄着我们,哄着我们的下一代,还稍带脚儿把我爸哄好了。你说,这人能不老吗?不过话说回来,奔七十的人要都跟三四十似的,那不成妖精了,有几个刘晓庆那样的啊。
所以,从容地老吧,有闺女陪你,一喊“妈”就有人应的日子真幸福。妈,我爱你。(王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