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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塑出了人物的灵魂
尔宝瑞真是个奇人!当他塑造的蜡像罗格和真人罗格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旁边的中央领导和中外来宾顿时惊讶地连连称奇,这两个罗格,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仔细瞧瞧,还真是难以辨认呢!
把蜡像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不仅仅是相貌,而且是神态气质,甚至脸上每一丝细细的纹路或微小的斑点,都栩栩如生,有如天成。再转过头来看看,天啊!不止一个罗格,还有萨马兰奇,还有顾拜旦……奥林匹克历史上的8位奥委会主席全都“来”啦!2008年8月,北京奥运会期间,这组名为“历届奥委会主席欢聚北京”的蜡像一亮相,立刻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不仅罗格、萨马兰奇本人对蜡像的传神和精彩赞不绝口,许多中外来宾都对超越世界当代水平的中国蜡像艺术惊叹不已。
那还是在正式展出之前,一群来北京的外国奥委会委员路过预展之前的工作现场,当他们看到刚刚组装好的罗格蜡像的时候,便立即激动得欢呼起来,并报以热烈的掌声,他们用中国话大声说:“像!像!太像了!!漂亮!”
用蜡像艺术让历届奥委会主席“欢聚在北京”,不能不说是一个奇妙的创意,而让梦想变成现实的,正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大师称号的天津艺术家尔宝瑞。据悉,这组蜡像将从北京出发,到深圳、香港、澳门和台湾等地进行巡展,然后再运往瑞士洛桑国际奥林匹克博物馆,进行永久性陈列展出。难得的是,这组蜡像在艺术巡展和运往瑞士之前,将于11月8日首先来到天津,在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进行展出,让津城观众有机会看到这组惟妙惟肖的蜡像艺术珍品。
为此,记者专程采访了仍在天津美术学院任教的尔宝瑞教授。
尔宝瑞不是一个特别能侃的人,他属于那种用作品说话的艺术家。他“灾难深重”的人生经历给了他太多的磨难和刺激,也激励了他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从懵懂岁月的绘画少年、 “文革”劫难中的“小反革命”,到东北广阔天地里为农民画像的知识青年,再到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直至成为中国蜡像第一人,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尔宝瑞,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在经历着波澜壮阔的心灵风暴。人生的一切灾难、折磨和不幸都成了他日后艺术创作的深厚底蕴和艺术营养。
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蜡像艺术家,他所雕塑的蜡像作品不仅在国内首屈一指,并且在世界蜡像艺术领域也处于领先地位。十几年来,从毛泽东、邓小平、周恩来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到方志敏、刘胡兰、雷锋等革命先烈和榜样人物,再到齐白石、李四光等科技文化界精英,直到他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创作的萨马兰奇、罗格等8位国际奥委会主席,已经在他手上诞生了200多位名人的蜡像,采访中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塑出人物的灵魂!
他给我看了一些西方艺术家塑造的邓小平、江泽民的蜡像照片,形象似乎是像的,但从这些蜡像的目光中却看到了一具西方人的灵魂,连手指的骨骼都不对。
谈到他塑造的毛泽东,许多人看后都说,这才是一个能率领中国农民暴动、领导中国革命成功的毛泽东。虽然蜡像的背景是空白的,什么图案也没有,但他的额头上方仿佛翻滚着乌云,内心正在酝酿着一场震撼世界的伟大的革命……那种气质,性格的逼真再现,那种有如灵魂附体的呼之欲出,若盯着看久了,甚至让人有些害怕,真怀疑这个名叫尔宝瑞的人是一个艺术家,还是巫师,仿佛他有一种夺魂摄魄的本领,竟然让这些你意识中明明知道是蜡做的假人附有了比真人还要微妙的神韵!
在当代世界上,仅有少数几个西方文化发达国家能做蜡像,尔宝瑞却以十几年来的探索与实践,创立和创作了超级写实主义的蜡像艺术,使他的蜡像作品在皮肤质感、生命感上远胜西方同行。毛孔、皮肤肌理、血色等质感仿佛真人般滋润鲜活,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去触摸。
在北京的奥运美术大会上,有一老一少两位外国女士一直围着罗格的蜡像流连忘返,兴奋不已,连声说:“太不可思议了,太像了!”并请求与蜡像合影,当尔宝瑞得知她们原来是罗格的妹妹和女儿时,便同意了她们的请求。她们高兴地一连拍了好多照片。
来自洛桑博物馆的馆长加贝特先生看见这组蜡像,立即对作者报以热烈的掌声。他在新闻发布酒会上,对这组蜡像给予极高的评价,称其在传神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在留言本上写道:“感谢中国艺术家和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这是一组具有世界最高水平的艺术珍品,它将因为使奥运更加美丽而具有永恒的价值,我们将怀着热烈期待的心情恭迎8位奥委会主席的蜡像早日到达瑞士。”
采访中,说到这次塑造的8位奥委会主席,尔宝瑞如数家珍并满怀激情。当时,时间安排得很紧,接到这个任务,这个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艺术家竟然激情勃发,心中燃烧起一种有如运动员般的冲动。他夜以继日地低头弯腰于每一件作品,长年积累的颈椎病愈来愈严重地折磨着他,在医生眼里必须躺下休息的他,只能边扎针灸边继续投入于创作。他说,中国人的百年奥运梦想就要实现了,许多运动员都能带伤训练,我为什么不能拼一下呢!
尔宝瑞说:好的作品通常在两种情况下产生,一种是底蕴深厚;一种是激情勃发。创作奥委会主席蜡像的时候,恰恰是他二者兼备的成果。所以,他创造了一个奇迹。著名作家冯骥才说:“尔宝瑞是一个能够把思想变得可以触摸的艺术家”;画家范曾为尔宝瑞题写了“传神入妙”的评价。十几年来,尔宝瑞应邀为国内外多家著名博物馆和纪念馆创作的伟人和名人蜡像,赢得了亿万观众的赞誉……
访谈录◆◆
记者:这8位奥委会主席的蜡像你是用多长时间做完的?
尔宝瑞:半年左右吧,正式做,应该是从今年3月份才开始的。
记者:你的速度太快了!
尔宝瑞:我这个人,如果按一般在公司上班的职员的标准,我就是工作狂,但是作为艺术家,这是很正常的。我接到任务以后都是夜以继日,我基本吃不上饭,我吃饭有时候就是在大街上买一块饼,都是一边嚼着一边走。我的这个速度是什么呢,可以讲是“中国速度”。在外国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在西方,做一个蜡像一般是半年到一年。而我们必须得快,当百年奥运来到中国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热血沸腾,参与,支持,要在这期间让世界知道中国发生了什么,知道中国的进步。
记者:你在塑造的这些奥委会主席时并没有见过他们真人,完全是靠照片吗?
尔宝瑞:是的。这就有一个问题,就是当我接到任何一个纪念馆做名人蜡像的任务,我不是把它作为一个产品(商品)去对待,把它做得像就完了。我要通过形象把人物的精神气质表现出来。
记者:那你是怎么仅仅通过一张照片就能了解到这个人的精神气质呢?
尔宝瑞:我要读关于这个人的生平等许多文字的介绍,看有他活动的电视新闻报道和纪录影片。
但西方人的骨骼结构与亚洲人不同,比如他提供的照片里,眼窝下面有阴影,你看不出来他眼窝下面的结构,那种复杂的变化,从照片上无法看出来。我经常在马路上看到外国人,我就会跟着他看,有时候会跟半天。
记者:我听说,你经常在街上看到一个人,比如觉得这个人的后脑勺长得特别像你正在雕塑的一个人物(比如陈云),就情不自禁地跟着人家走了。有一次你和妻子上超市,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原来是你发现一个女人的骨骼与你正在塑的人物(比如慈禧)很像,就跟着那个人走了。并且常常只盯着人,而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像受了病似的。因此,你经常会被人误以为是小偷或坏人……
尔宝瑞:因为创作中的好多难题是书本解决不了的。只能从生活中寻找。尤其是许多已经不在世的历史人物,没有别的途径。这次做之前其实我特别想见一见萨马兰齐和罗格,但申请了几次都说没有时间,太忙了,并且他们的身体还不太好。
记者:通常你塑一个人需要多少张照片?
尔宝瑞:要说照片,当然是越多越好。但多了麻烦也多。每一张照片提供的信息都不一样。比如罗格,他的照片是显示他平常都是不笑的,总是绷着脸,他嘴角的鼻唇沟特别深,可是我不能给他塑成这样,因为他来参加北京奥运会,看见他的蜡像后肯定会笑,他不可能再绷着脸,他一定是喜悦的。但唯一一张他笑的照片还是仰视拍的,而且离得太近,是变形的,没法参考。还有,有时候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显得特别瘦,可能是生病、或者拍摄的角度、光线不同吧,有一段时间胖,有一段时间瘦。我不知道他奥运会来的时候是胖还是瘦?在做的时候,看到他在电视上胖了,就往胖里改,看到他瘦了,又往瘦里改。后来,临到奥运会之前,我都快做完了,他又在电视上出现了,又有点胖了,但我想,我宁肯在胖瘦上有点出入,但我要做到神似。所以就把他的笑容坚持下来,难度非常大。
记者:照片是平面的,而雕塑是立体的,360度转过来看都得像真的。
尔宝瑞:结果是罗格来的那天,从老远一看他(蜡像)就笑了。我把他们迎到蜡像旁边,萨马兰奇就站在他的蜡像旁边,对面陪同前来的中央领导就说:你看,你看,他们俩都分不出谁是真的谁是蜡像了!
记者:中国蜡像艺术的历史是从你这里开始的。可以这样说吗?
尔宝瑞:对。我是和中国蜡像艺术事业一起成长的。我的历程,就是中国蜡像艰难的历程,我的道路就是中国蜡像的道路,我的经历就是中国蜡像的经历。比如我做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在上海开会的15个人物,上海纪念馆的馆长还带来了某个画家画的一幅油画,想让我参考。我一看根本就不行,油画是仿照《最后的晚餐》的形式画的,中共领导人围坐在一起,根本不对。我认为,这是一个决定中国命运的会,在这一圈人物中,有的人站起来说话,有的人在听,不同的人要有转向,脖子要扭,眼神也要扭,眼神也要转向讲话的人。差一点都不行。所以这15个人物之间需要互相呼应。
记者:蜡像人物的眼睛是用什么做的?
尔宝瑞:眼睛是用树脂,身体是玻璃钢的,头和手是蜡的。颜色是自己调。我的油画基础是画古典画,也喜欢印象派。我认为西方油画有两大成就,一个在造型上,一个是在色彩上。色彩主要表现在人体和风景上。都是微妙的、丰富的、瞬间变化的。那么我的油画基础用在蜡像上就特别有用。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就很难。蜡像皮肤的颜色要跟真人比对,还是不一样。但是观众在观看的时候就觉得蜡像的皮肤特别鲜活,就跟真人一样。
记者:逼真得仿佛感觉到有血液在流动,有弹性。
尔宝瑞:特别富于生命感。我的蜡像无论在哪展出都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观众都想伸手去摸一下,国家博物馆里第一个蜡像是我塑的孙中山,他的手都被观众摸黑了,摸亮了。
记者:可是你塑的都是这么重量级的大人物,为什么不塑造点儿美女呢?
尔宝瑞:我做过的女性就是刘胡兰和宋庆龄。怎么说呢,我这个人的世界观是在“文革”前后建立的。那时我在南开中学读初中,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还是三好学生。后来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这一代人,那种骨子里的使命感是挥之不去的。
记者:但是你做的每一位伟人也都是你自己艺术成就的纪念碑。
尔宝瑞:可以这么说。我做的蜡像,从北到南,大庆有王进喜,抚顺有雷锋,还不是一尊,在两个馆里有三个。北京就更多了,中国革命博物馆里中国最主要的革命先驱都是我做的,从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陈云等,加上10大元帅,再加上科技文化界的李四光、华罗庚、齐白石……还有革命烈士方志敏、刘胡兰、张自忠……军事博物馆里最重要的解放战争馆,有我做的中共5大书记。军博是怎样找到我的?这里还有一个故事。军博的领导到德国考察,在慕尼黑一个露天的咖啡馆看着德国人在那看报纸,报纸是德文的,上面有一张照片,是在邓小平的照片旁边有一位艺术家在工作,便好奇地问人家,人家说,这是你们中国的蜡像艺术家啊!他叫尔宝瑞。军博早就有把中国领导人做成蜡像的想法,但是他们不知道中国还有这么好的艺术家,连德国报纸都报道了。回国后就找到我。我做完以后他们非常满意,说:你做得真好!
记者:你第一次到国外看西方的蜡像是什么时候?
尔宝瑞:我在没去西方看的时候已经做了好多年了。第一次看的就是英国杜莎夫人蜡像馆,后来又看了法国的。他们的技术是保密的,但对我来说,其实关键不是技术。我认为:蜡像的功夫在蜡外。与诗在诗外是一样的。关键就是你在生活当中怎么去观察,怎么去思考,怎么去感受,怎么去体验。当时看完以后,我想的是: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比他们强!
记者:也许,是你这么多年受到的压抑、磨难等郁积在心的情绪,终于在艺术创作的时候爆发出来了?
尔宝瑞:谈不上爆发,可以说是积淀。我当下的心情,一方面我感觉到特别自豪,我把蜡像做到了世界第一,这个世界第一不是我说的,是奥委会说的。他们说你做得太好了,他们在英国、法国、荷兰很多地方都看过蜡像,但是没有看到像你做得这么好的。奥委会博物馆的馆长加贝特也专程来看我的这组蜡像。让我不安的是,我们中国人对蜡像艺术还不太了解,他们没看过外国的,看了你的,总有一句潜台词:是不是外国的更好啊?本能地就认为外国的好。可外国人看了我的蜡像反而特别激动,到我跟前来给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