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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2月6日,西站,沧德庄大街。
说是“大街”,其实用“胡同”来形容更恰当。
居民们拎着大包小裹来来往往,搬家公司的汽车不时在人前人后按响喇叭,有些耀眼的阳光打在残垣断壁的老房子上,也打在即将迎来乔迁之喜的居民们的脸上,再没人会注意街口那块蓝底白字的路牌。
百年的老西站就要展露新颜了,随之“借光”的还有生活在这附近的23万平方米地域中超过4100户的11300多位居民,当然也包括被居民们烂熟于心的很多地名——居民们喜迁新居,老地名就要不复存在了。
沧德庄大街
童年学识字不能没有“德”
沧德庄大街横一条胡同,推开两扇已经辨不清颜色的木门,并不大的动静还是惊扰了正在墙角结网的蜘蛛,木门早已载满了岁月的痕迹,铁质的把手、合叶严重生锈,木质的地方更是斑驳不堪。
“我今年68岁了,就是在这儿出生的。”李怀志大爷一边将码在门口的大小包裹、纸箱放到出租车上,一边说着。
进院的第一户就是李大爷的家,百余年来,在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中,前后居住过祖孙四代,11口人,“我父母在这儿成家,我们兄妹四个在这儿出生,当时还有我的爷爷奶奶,后来我也在这儿结婚,还有了我的两个闺女。”
房子太小了!
最拥挤的时候,小屋里上下搭了三层阁楼,两个女儿睡在最上面,他和妻子睡在中铺,老爹老妈睡下面,坐在床上抬头都困难。
“我爸爸当初就说,别说这房子,整条胡同都该拆!”当然,老人最终没能看到这一天,在他去世22年后,这条胡同终于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真要告别的时候,总会有很多的不舍。
“我最先认识的就是这几个字。”李大爷记得,小时候,他和大妹妹被父亲一手一个牵着在胡同口遛弯,念过几年私塾的老父亲指着墙上的路牌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念得快,写就费劲了,那个‘德’字怎么也写不好,我爸就急了。”
半个多世纪的光阴过去了,老人依旧记得父亲当年的话,“这是道德的‘德’,做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德!”
在李大爷的记忆中,胡同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改变模样,每次出入胡同,似乎都能找寻到小时候的些许记忆——冒着青烟的炉子、拄着拐杖遛弯的老者、追闹着的孩子、穿着秋裤倒垃圾的大嫂、坐着马扎和邻居喝两盅的大哥……
“以前觉得这又脏又吵,真要走了,又觉得这哪都挺美的。”如李大爷所言,在熟悉的城市空间里,人们似乎可以短暂抛离对美的欲望,越过杂乱的市井,从贴心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到美好的风景。
几年之后,新西站的建成将会使这里完全融入高度现代化的城市体系,不见了“胡同”的这里,每时每刻依然会发生着更多的新故事。
西站西街
胡同像迷宫进去难出来
在西站周边,几乎处处可见拆迁的痕迹,墙体上用白石灰写成的偌大的“拆”字随处可见。
“干了这么多年小买卖,就数这些日子生意好。”西站西街,一条同样类似于胡同的小路,赵青不停地搬出一捆捆的编织袋,妻子则忙着招呼客人和收费,“每天都能净赚一百多元呢。”他笑呵呵地说着,日用品小店开张十多年来,很少能赶上生意这么火爆的时候。
42岁的赵青,也是从小生活在西站,下岗后就和妻子一起张罗了这个小百货店。儿子已经上了初中,日子过得不好不赖,“就是房子太小了,8平方米,这下终于熬出头了。”西站改扩建的消息传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这里的百姓,赵青两口子已经看中了一套50平方米的限价房,总价要二十六七万,他打算用拆迁款加上多年的积蓄买下来——从8平方米到50平方米,两口子说“一步登天”了。
回过头的时候,赵青看到了街口的“西站西街”,很感慨地笑了笑,“今后,只有西站,没有西街了。”话音刚落,又传来一位中年大姐脆生的天津话:“师傅,您给拿俩大号的编织袋,要结实的啊!”
直到今天,在西站向东的这一带,都是乱糟糟地排列着小饭馆、小商店、早点铺、报刊亭、五金店、土产店等各色非常市井化的小店,找不到一家精品店、时装店或者咖啡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毫无章法地自由生长着,充满着浓郁的市井气息。
“以后这条街没有了,估计全是高档地方了吧。”50岁的老赵在这里摆了一个修车摊,他的家在荣茂里,一个因拓宽公路早已消失的地方,“荣茂里分大小,我家在大荣茂里,拆了好几年了。”
拆迁后,老赵买了个二手独单,看着窗外宽阔的新马路,感觉好极了,“以前宽窄就跟个胡同似的,你看看现在。”老赵记得,女儿当年高考的时候,送录取通知书的邮递员在胡同口绕了三四圈愣没找到他家,“都是私搭的小屋,和迷宫一样,进去就不好出来。”
现在,老赵姐姐一家还住在尚未拆迁的小荣茂里,“估计也快拆了,西站要整体提升啊,你看连这么大一个厂子说拆就拆了,国家下大力气了。”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前面一块空场地,那里原是天津最大的军工厂——105军工厂,而今一台台推土机正在不停地忙碌着。
新马路
家家都一样新娘进错门
当人们将关注的目光投向曾经被遗忘的西站,种种迹象似乎在表明,西站的春天就要来了——随着西站开发的帷幕拉开,西站周边地区的拆迁户的生活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住了几十年,房子是破了点,但要搬走了,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咱西站要建现代化车站,我们得支持。”55岁的程仁明是一位出租车司机,家就住在西青道上,40年前他在40中学(现为民族中学)上学,每天从家走到学校,都要路过西站,“那会儿西青道也比胡同宽不了多少,人不多,车更看不见嘛,两边都是甘蔗地,还有苇子地,零散有点小平房,天一擦黑就都没人敢出门了。”
直到今天,西站的定位事实上也和这座小洋楼本身并不相符,程师傅家在西青道上的老平房尽管早就拆了,但由于区域发展及自身管理等问题,历经百年历史的老西站褪去历史的风尘后只留下满身的泥痕。脏乱的站台,混乱的交通管理,破旧的小区与工厂,几乎成为了天津西站地区难以抹去的符号,“有时跑车到南开、河西那边,看人家拆迁后的发展定位,心里真是羡慕。”
西站地区的脏乱差、停车难、交通拥堵已经成为所有曾经在天津西站区域逗留过的人的共同记忆,这个曾经成为天津荣耀过往标记的区域,也成为了城市发展中一道被忽视或被遗忘的疮疤。虽然坐拥城市铁路枢纽与城市地铁,距离城市中心也几乎可以说近在咫尺,但是,西站板块的开发速度,一直都难以跟上天津城市发展的步伐,“相信这回咱这儿真的要大变样了!”程师傅的眼中满是憧憬。
“以前我就住在新马路的平房,拆迁搬到同福庄,现在这也要拆了。”62岁的何慧芝大娘要经历一生中的第二次搬家了,但她相信,日子会由搬家变得越来越好。
39年前,何大娘从东丽区嫁到西站的时候,新房是和公婆、小姑住在一起的,9平方米三级跳坑平房,一下雨屋里就趟水。刚过门那会儿,还是新娘子的她,经常一出胡同就找不到家,因为每间房子都一样,常常闹出进错屋的笑话。
所谓新马路,事实上并不是一条新建的马路,就在几年前还保持着它半个多世纪以来“胡同”一般的容貌,2006年前后进行拓宽的时候,才彻底改变了模样。何大娘也和很多老邻居一起搬出了三级跳坑,买下了同福庄大楼的一套独单,老两口和尚未结婚的女儿住得很是宽敞,“新马路平房没有了,以后同福庄也没有了。”
只有在想到完全消失的老房子时,何大娘脸上才会闪现出一丝难掩的忧伤,“我闺女说了,破旧为了立新,我不懂这个,可也知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她说,邻居们聊天的时候,也都会展望一下新西站,“连我们这么多幢大楼都拆了,国家决心很大,我们也要跟着享福了,换个更大的房子。”
岁月更迭,西站终于站到了历史和未来的十字街口。无论今后西站地区将变得怎么现代时尚,对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老西站人来说,那些消失的地名和老房子,都将成为心中永恒的记忆。
好文!!!
逝去的过往与岁月,今后只留在与它有关的人们的记忆之中,并且愈加清晰。
这篇文章让我想起来久违的《逝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