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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店说书》严格意义上是止庵先生第九本随笔集。这本书理据严谨,考证详实,有浓厚的学匠气。止庵先生在自序中说“‘茶店说书’或出有典,一时不及查考,我取这个书名,是告诫自己不要信口开河。”在语境上,一下子便步入了严谨务实。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了。我最早知道止庵先生是从读周作人开始的,有段时间非常迷恋周作人,就买他的书看,而止庵先生正好编辑了一套周作人自选集系列,很棒,特别是他为每本书前面的作序,洋洋洒洒,考证细致,逻辑严密,语言上仿佛又有知堂的遗韵。编写知堂的书,止庵是不二人选,因为他们在语言上实属一脉。当时还有疑团,后来才知道止庵先生潜读知堂是颇下一番功夫的,基本上是在做研究了。于是便陆续买回周作人自选集中的《雨天的书》、《自己的园地》、《立春以前》等,不为别的,只因是止庵所编。
《茶店说书》谈二周,谈张爱玲,谈废名,当然也说出版事,都是长长的篇幅,飘飘洒洒的文字。引经据典,功力深厚,许多观点颇有见地。止庵先生的文章有个鲜明的特点就是文中书名号和引号最多,可知他在读书上的广博和勤奋,若不然,断不能随手拈来,插入文中。这很不简单,因为有个消化的问题,能否理解转化为自己的东西娴熟运用就是天分使然了。止庵先生受庄子的影响很大,“若论对我人生影响之大,此前此后读的任何一本书都不及《庄子》。”对《庄子》一书,有谁能找来一百多种注本反复读,做比较?恐怕很难做到,止庵先生就做得到。止庵先生简直是无功利性读书的典范,他借用项莲生的“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来形容自己的读书过程,亦有庄子影响。而且他不承认老子和庄子是一派的,说庄子是自说自话,因为庄子讲的是一个人的哲学,也就是独立自由的“我”,而老子讲的是两个人的哲学,除了“我”之外,还有“你”或“他”,亦可谓新鲜也。
对比法也是止庵先生读书的一个方面,比如同为京派作家的周作人和废名就很相异。在止庵看来,“周作人是浑然天成,废名则字字琢磨,一丝不苟,所以前者只可领会,后者可以学习。周文多苦涩气,乃是作者骨子里的,下笔一切皆自然流露。废名则有心不使文字过于顺畅,多些曲折,因此别具涩味,又很空灵。他最怕文章写得‘流’了,我很佩服这种不肯轻易向字句让步的精神。”废名我曾读过,和知堂做过对比,这个观点颇合我意。《茶店说书》中的“感逝篇”是一篇怀念林谷先生的文章,记录了和林谷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有感怀,亦有庆幸,因为林谷先生的宁静澹泊、与世无争、绝不苟且的真诚品格实为书人所敬仰,止庵先生当然莫能例外。而止庵感怀的正是林谷先生于他的那份情谊,足以令他品咂一生了。这大约就是书人之间的息息相通罢。
《茶店说书》虽无涉茶,做个清闲的茶客进来一听,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