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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梅”这个字里有鬼气。
这大约是因为《聊斋》中的梅女。
梅女捉住了入室盗窃的小偷,送到典史处。在清代,典史是知县的属官,掌管缉捕、狱囚等事。这个小官是个黑了心的财迷,小偷只用五百钱就买通了他,于是反诬梅女与小偷私通,要把她抓去拷打审问。梅女听说了以后,便在家里自尽而死。
她成了一个吊死鬼,舌头无法缩回去,只能永远地伸着,那根夺去了她的生命的绳索也将永远地缠绕在她的颈上。
后来,一个书生搭救了梅女,让梅女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报了仇,并且转世投胎,与书生结为夫妇,获得幸福。
但是我只记住了那个夜晚,梅女作为一个鬼魂,浮现于墙上。在那个阴冷的夜晚,在那个幽暗的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她再次出现了,“皱着眉,伸着舌,绳索套在她秀美的颈上”。
正是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她曾经的闺房里,她不得不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太平广记》卷第二百九十一引《法苑珠林》,有《梅姑》一则:梅姑生时有道术,能在水上行走。大约是因为会道术,对丈夫便有些不敬。她的丈夫一怒之下,把她杀了,把尸体投入水中。有个巫人好心,把她埋了。后人又为她建了个庙,就叫“梅姑庙”。庙的附近不得渔猎,否则便有“迷路或者被淹死的危险”。“巫人说:‘梅姑因为是被伤害至死的,所以不喜欢见到有人残害生灵。’”
她们是这样轻易地就被摧残了,而她们的反抗,又是这样的弱不禁风。梅女之杀典史,与其说是情节需要,倒不如说是蒲松龄的美好愿望;而在《梅姑》中,甚至都没有交代梅姑是否曾经报仇或打算要报仇,而她的力量,也仅限于梅姑庙附近而已。
小的时候曾看过新编京剧《李慧娘》的连环画,那画里的李慧娘美极了,自然是宋时女子的装束,但却没有宋时女子逆来顺受的样子,而是多了些许的市井气和现代女子所特有的尊严,让我想起那些《金瓶梅》里的女子——如李瓶儿。又或是《红楼梦》里的鸳鸯。
在《红梅记·鬼辩》一出中,奸相贾似道拷打众姬妾以追查私放裴禹之人,李慧娘挺身而出,道:“俺和他欢会在西廊下,行了些云雨,勾了些风华。”
便是在现代,又有多少个女子,能够当着一个似乎是无比强大的、并且曾经掌握了她的命运的男人的面,说出这样一句话:“俺和他欢会在西廊下,行了些云雨,勾了些风华。”
那时最欢喜的,便是看李慧娘拿着扇子,飘在空中,扇出熊熊烈火来,把贾似道的大房子烧成灰烬。
现在想来,仍觉得烧得好,烧得妙,烧得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