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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看《歌德谈话录》,读到十多页,忍不住回头看译者是谁,朱光潜,嗯,不服不行。没有一字不直白,但像饱熟不坠的果子,重得很。
看这本书,就像歌德说的:“在最近这两个破烂的世纪里,生活本身已经变得多么孱弱呀,我们哪里还能碰到一个纯真的,有独创性的人呢?哪里还有足够的力量能做一个诚实人,本来是什么样就显出什么样呢?”
常有人把艺术说得云山雾罩的,看到这样的话就格外亲切,“我只是有勇气把我心里感到的诚实地写出来……使我感到切肤之痛的,迫使我创作《维特》的,只是我生活过,恋爱过,苦痛过,关键就在这里”。
说的人,译的人,都平实而深永。
朱光潜,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教科书的人物,歌德也是,老觉得隔了十万八千里。一听到别人郑重地说“老先生如何如何”,我就觉得隔膜,不爱去听。所以只是知道他们的存在。
朱曾写过一个故事,说有人和自己的妹妹在一个家庭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一直到两人的母亲临死的一刻,他才“看见”了她。
知道和看见,是两回事。
朱光潜家保姆曾经说:朱先生在家里,连那两只猫都敢欺负他。他有一个扶手椅,是写作时坐的,那两只猫也经常去跳上去休憩。有时候他过去,那两只猫也不躲闪,他挥着手:“走开!走开!”但那两只猫理也不理他。
朱光潜的女儿回忆:“文革”时,有时候,吃着晚饭,抄家的人就来了,有些还是七八岁的孩子,闯进家门:“朱光潜,站起来,站着!老实交待!”有时候我看不下去:“你们让他吃完饭不行吗?”“不行,我们还没有吃饭呢!”
善本身极为柔弱,但却不可征服。
他女儿说他是个顽固的人,虽然历经磨难,可是只要是他认定了是正确的东西,他就会坚持下去。“‘文革’之后,我劝过他,不要弄你的美学了,你弄了哪次运动落下你了?再弄,也不过是运动再次来临的时候让你灭亡的证据。父亲却说:有些东西现在看起来没有用,但是将来用得着,搞学术研究总还是有用的。我要趁自己能干的时候干出来。我说:你还没有搞够吗?他说:我不搞就没有人搞了。”
朱光潜终生恪守自己的座右铭“此身、此时、此地”。此身,是说凡此身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决不推诿给别人。此时,是指凡此时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决不推延到将来。此地,是说凡此地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决不等待想象中更好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