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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欣,在大港油田总医院任纪检监察办公室主任。我爱人是公安大港分局海滨派出所民警顾金钟。
十八年的青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应该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充满梦想与期待。但对我和顾金钟来说,十八年的婚姻更多的是艰辛付出和执着坚守。1990年,我和顾金钟相识、相爱了。通过逐渐地了解,顾金钟富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品质深深打动了我。1993年的春天,我们结婚了。家里的大事小情根本不用我操心,缺少什么东西了,就给顾金钟打个电话;想吃什么了,他不管多晚也要买回来。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做饭,那时的生活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1993年8月5日的深夜,顾金钟在执行押解任务时发生车祸。等我赶到医院,顾金钟的一群同事正在推着他去做X光检查,我赶忙来到他的面前。这时的顾金钟头上脸上全是鲜血,全身上下只有两只手臂能够活动。作为一名外科护士,我见过太多的外伤患者,但此时看到自己的爱人正无助地躺在平车上,我的心都缩在了一起。在办理住院手续时,我突然看到入院诊断一栏中写道:颅骨骨折,额头塌陷,颈椎粉碎性爆裂,高位截瘫!当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相信这是真的,一直过了几个月,我还感觉这一切似乎都是梦。
为了抢救顾金钟,单位的领导和同志们想尽办法,一连两次大手术,顾金钟的伤情有了些转机。在他的病情平稳后,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康复训练。康复的过程简单、枯燥,十分艰难。常人一个简单的动作,顾金钟却要重复几十次甚至上千次仍然做不到,可他却一声不吭地坚持着。终于在1994年的春节,顾金钟在扶着东西站立时突然能够向前挪动双腿了,激动的泪水顿时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这时距离顾金钟负伤卧床已经整整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为顾金钟治病的专家告诉过我:通过锻炼他有可能会站起来,但精神上的站立才是最艰难的,这一点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这些话,我当时的感受并不深,到后来才一点点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在北京住院几个月后,顾金钟提出想回家,一是因为实在想家了;二是不忍心看到我来回奔波。因为我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假去陪他,只能在单位多上夜班,拼命攒假去照顾他。1994年4月,顾金钟转回到我所在的医院继续进行康复治疗。每天一早我用轮椅推着他到康复科,下班再推回来。所里还专门雇了一个小伙子陪着他进行康复锻炼。但没有多长时间,我就发现顾金钟的脾气性格变了,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面对周围的健康人,顾金钟的心理发生了严重的失衡。这时我也开始慢慢体会到当初医生所告诫我的话。
随后的几年,是我们生活中最艰难的阶段。此时顾金钟虽然已经可以拄着双拐短距离地走几步,但他的胸部以下永远地失去了痛觉,对冷热也感觉不到,最糟糕的是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经常会莫名其妙地烦躁。有一天晚上,我用轮椅推着他到外面散散心,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拿起手里的靠垫就砸向我,嘴里还喊着: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我一边劝他一边流泪,他也抱着我哭了起来。我知道他并不是有意这样对我,但委屈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什么话也没说,蹲到他面前用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这时我发现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泪水。脾气暴躁让他换了一个又一个陪护,他和陪护可以一整天一句话不说,只有当我回家时才和我说上几句。其中一个小伙子临走时告诉我:王姐,照顾他没有什么,但我真的受不了顾大哥的脾气。后来干脆就雇不到陪护了。除了暴躁,他还拒绝外出,不想见人。每次理发他都让我把理发师叫到家里,后来我干脆买了一套理发工具自己动手,可我的水平实在有限。经过反复劝说,他终于同意去理发店,但只能在天全黑下来后才去,并且一直等到没有人了才敢进去。面对着顾金钟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我知道他这都是被病痛所折磨的,因此我有意地多陪他说话。慢慢地,顾金钟对我的依赖越来越强,每天一下班我就会远远看到他在窗口张望,耽误一会他就会着急。那些年,同事、同学和朋友的聚会基本看不到我的身影。有一次,我回家晚了,他把卧室门反锁就是不让我进去。后来我自己一个人在另一个房间的地上坐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我不知道我生活的希望是什么,我的幸福又在哪里?我一直没有告诉他,那一夜,我一个人喝了半瓶白酒,手指被瓶口的玻璃划破了,看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而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心在流血。这一段时间,对顾金钟来说是折磨,对我来说也是磨难。我们不怕吃苦,不怕没钱,我们最怕人们的议论和眼神,哪怕是对我们的同情和怜悯,我们当时都感到是一种伤害。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挺住,虽然我们当时仅仅二十多岁。我必须要勇敢地面对社会,如果我们不能共同闯过这个关,顾金钟将永远不会真正地站立起来。
事实上,我那时的工作也处在一个最艰辛的时期。1995年年初,医院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和有些写作专长,把我调到院长办公室担任秘书工作。面对一个全新的工作岗位和特殊的家庭环境。我只有用紧张的工作和学习来充实自己,缓解我内心的痛苦。白天要投入到一个崭新的工作中,回家还要照顾好顾金钟,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床,在上班前要给他进行1个多小时的按摩,防止因为肌张力过高造成跌倒。晚上睡前也要进行1个多小时的按摩才能入睡,每次按摩对我的体力和精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但我从没有放弃。买菜、做饭、换液化气这些对我来说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单位给每个职工发了2箱苹果,我硬是一个人把几十斤重的苹果抱回了家,而我当时的体重也只不过才80斤。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一下,我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坚持就会看到希望。回想起来,我这种不服输的性格就是在那个时期养成的。这期间我参加了天津医科大学高自考,没有时间去听辅导课,我就自己在家看书,到考试时,一本书已经快被我翻烂了。我硬是挤出时间通过了全部课程考试,紧接着又参加了中央党校函授教育经济管理本科班的学习。后来,我还相继考取了驾照和会计证。并由单位出资推荐参加了天津市首批清华大学医院管理MBA的学习。我本人也从一名普通的护士成长为医院的一名中层管理者。
顾金钟看到我每天的操劳也是十分地内疚和着急,总想帮我做点什么。有一次,他趁我上班的时候自己烧了一壶水,在倒水时不听话的手一哆嗦,一壶开水全洒在脚上。等我赶到家,他的脚上已经起了几个大水泡,我赶忙找人一起送他去医院。看着他被烫伤的脚,我一边数落他一边流泪,告诉他以后什么事情都等到我回来再做。看到我的艰难,顾金钟不止一次提出来:我们离婚吧,我不能耽误你,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会永远感激你,但我不能这样拖累你一辈子。每次都让我用几句玩笑把话题岔开。有一次他又郑重地向我提起,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含着眼泪冲他喊:顾金钟,你有良心吗?我一直这样对你,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吗?我现在要的就是你好好锻炼去回报我,去给我幸福!从这以后,顾金钟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他并不知道,这时候,外界对我的压力有多么大。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在议论这件事,和我很熟悉的人会婉转地告诉我:他能站起来了,你已经尽力了,你现在离开他对谁都能说得过去。每次我都是一笑,什么也不说。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当我面说这些了。其实每当我推着轮椅看到同学朋友一家三口亲密的样子时,我也在暗自落泪,难道我只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也是一种奢望吗?但顾金钟是一名因公负伤的警察,更是我一直深爱的人,我哪能就这样放弃,我真的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我不能让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
为了让顾金钟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我有意识地带他去和邻居们聊天,亲戚朋友的聚会我也都带他去参加。只要有时间我就开车带着他外出旅游,北戴河、青岛、狼牙山、西安、汉中、洛阳、三亚,到处都留下我们的身影。大自然的宽广博大慢慢开阔了他的胸怀。很早我就买了计算机让他学习打字、上网。顾金钟的领导和同事们也常常来看他,还为他买来各种健身器材……我发现顾金钟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久违的笑容也时常挂在了他的脸上。
顾金钟为自己设定了新的人生目标,他说他要去上班,他要在工作中实现自己新的人生价值。我很高兴,但又怕他给领导和同志们添麻烦,毕竟他是个重度伤残的人。没想到,领导和同志们向顾金钟张开了热情的臂膀,顾金钟在阔别他所热爱的公安工作岗位十一年后,又迈着蹒跚但坚定的脚步,走进了海滨派出所的大门。
同志们都说顾金钟工作非常负责,也很出色,我虽然没有亲身感受,但我知道,他是一个神经重度损伤的人,为了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他几乎不在工作时间喝水。这些年来,不论刮风下雨,天气多么恶劣,他从来不迟到。有时在家里看他收到感谢他的电话和短信时,总是一笑就过去了。有人给他送礼,他不收。对方看到他行动不方便,就又把礼送到家里,都被他拒绝了。他总是和我讲,工作要凭良心,其他的对他都不重要。上级为了照顾他的伤残给他10万块钱,我们一致决定把这钱捐给更需要帮助的人。因为这些年来,我们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帮助,我们要知恩报恩,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回报社会,回报人民。
2008年,我带着顾金钟一起来到了美丽的三亚,在那块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石头前,我们两个牵手合影,默默祈祷。我在心中说,这个男人值得我去爱,值得我去付出。前不久我和顾金钟去买东西,我让他在车里等我,可是等我回来时,发现一群人围在我的车旁边,吵吵嚷嚷,我一问才知道,一辆车碰了我的车,不但没有赔礼道歉反而有人要打顾金钟,这时一个人恶狠狠地指着顾金钟骂:“看我回来不整死你!”我突然像疯了一样把那个比我高出一头已经坐进车里的人拽了出来,我指着他的脸大声喊:“他是人民警察,他是为人民负的伤,你们说我可以,但不能侮辱他!你们必须向他道歉!”说着,我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在场的人都震惊了,那几个人纷纷上来向顾金钟道歉。当人们渐渐离开,顾金钟拉住了我的手说:“老婆,你真勇敢。”在我心里,顾金钟永远是一个真正的警察,他应该也必须得到社会的尊重。
这些年来生活给予了我们太多的经历,但也赋予了我们更多的收获,让我们学会了感恩,懂得去珍惜生活,去感受幸福。记得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都各有各的不幸。”在这里,我只想告诉大家,当我们在遭遇苦难时,要学会笑对生活,感恩生活。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真诚地感谢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认真地做好我们应该做的每一件事,即使面对困境和磨难,依然刚强、坚韧、勇往直前。非凡的境遇可以使生命创造奇迹,面对困难敢于担当更可以使生命绽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