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阜阳巨贪肖作新在二审庭审作最后陈述时,说过一些表示忏悔的话。他说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是由于“关键时刻我没有把握住自己”。他说:“一开始,人家送钱送物,我和我爱人都能退回。但是亲戚朋友不乐意了,说‘你当官了,六亲不认了’,同事们也说,你太清高了。甚至有人认为你不收他们的礼,是对他们不信任,产生了很多误解……”于是他就“难得糊涂”起来,人家送什么,他收什么,人家要办什么事,他就给人家办什么事。权钱交易就这样越做胆子越大。
巨贪肖作新的犯罪事实,早已尽人皆知。他现在的这种陈述,剔除其中推卸责任的因素,有其可信的一面。他因为贪的数额巨大,所以被称为巨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巨贪之贪,恐怕就是从“怕”亲戚朋友说他“六亲不认”、“怕”同事说他“太清高”开始的。“太清高”其实就等于“六亲不认”,换了一个说法而已。“怕”亲戚朋友和同事说自己“六亲不认”,这种“怕”,恐怕不是假的。问题在于,“六亲不认”这句话何以具有如此威慑力?一句“六亲不认”就能牵着身居高位者的鼻子走。一句“六亲不认”,就能让身居高位者不寒而栗。这种威慑力来自何方,就很值得分析。
“六亲不认”这句话的威慑力,恐怕来自于受其威慑者梦寐以求仕途一帆风顺、继续飞黄腾达的私心。“怕”亲戚朋友说“六亲不认”,等于怕自己在仕途上成为一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孤家寡人。一个人只要在官场上还想往上爬,他当然不肯轻易得罪什么人,当然不会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简单明了的道理。一旦成为孤家寡人,信息不通,耳目闭塞,不要说民主考察、投票选举这些关口日子难过,就是平常一有风吹草动,也会草木皆兵。所以,亲戚朋友说“六亲不认”,等于是在问他:你还想不想别人继续支持你呢?你还想不想继续往上爬?要他不怕,他能吗?至于什么党的宗旨,公仆本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什么原则,什么法律,讲起来他当然头头是道,一到这种时候,他又哪里顾得上呢?
“六亲不认”这句话的杀伤力,归根到底在于身居高位者自己手脚不干净。“怕”亲戚朋友说“六亲不认”,等于是怕关键时候他们出卖自己。换言之,就是怕自己成为他们揭发的对象。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对自己最清楚的,还是自己身边的亲戚朋友。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又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自己要是没有“辫子”抓在别人手里,自己要是本来就没有什么狐狸尾巴怕人揪出来,他怕什么?所以怕,就因为自己有见不得人的一面。自己本来就手脚不干净,在亲戚朋友和同事面前却要装得非常干净,那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的。如果一味装下去,人家当然要骂他“六亲不认”了。这一骂,当然会骂得他心惊肉跳。到这种时候,他要不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也不可能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怕”亲戚朋友说“六亲不认”,说到底,总是因为自己贪欲膨胀。自古以来的清官,有谁怕亲戚朋友说“六亲不认”的呢?从来没有。他们该六亲不认的时候,千真万确六亲不认,有的甚至大义灭亲。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变成孤家寡人。他们的亲人乃至普天下的老百姓都对他们特别亲。倒是那些“怕”亲戚朋友说“六亲不认”的贪官,尽管他们作威作福时一呼百应颐指气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一旦出事以后,却没有一个不是树倒猢狲散的。这倒是巨贪们真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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