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当年的军中“小百灵”半个世纪的无悔选择
■她是陈独秀的外孙女,有着特殊的家庭背景;
■半个多世纪风风雨雨,历经坎坷;
■五次申请入党,终在晚年了却夙愿。
66岁的河南沁阳师范学校离休干部吴孟华,站在鲜红的党旗下宣誓,实现了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
这一天,是1998年7月1日。
在中国共产党诞辰80周年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作为我党创始人之一的陈独秀的外孙女,吴孟华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时说,虽然历经坎坷,但她心中有一个矢志不渝的念头:一生的选择没有错!
颠沛流离 成长起军中“小百灵”
吴孟华于1932年出生在安徽省安庆市,奶奶是陈独秀的亲姐姐。按当地习俗,她叫陈独秀老舅爷。 20世纪初,陈独秀早期的革命思想不仅影响了大批志士仁人投身到中国革命的洪流之中,而且也直接影响了整个家族。那时,吴家很多亲戚都参加了革命。
父亲吴季严作为陈独秀的外甥,更多地受到了陈独秀革命思想的熏陶。后来,陈独秀资助他到德、法、俄等国留学。
吴季严回国后,积极投身革命,并于1927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革命生涯中,他屡经磨难,但仍不懈地为党工作着、为革命奋斗着。然而,在陈独秀的影响下走上革命道路的他,同样因为陈独秀的影响,在自己的政治生命中遭到了一个沉重打击:在随后不久开始的党内反右倾机会主义斗争中,作为陈独秀忠实追随者的他被开除了党籍。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党保持着忠诚。
吴孟华的母亲李秀泉,是湖南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员,亲耳聆听过“毛委员”的讲课。作为湖南醴陵县妇女组织负责人,1925年就入了党的她在当地积极开展妇女运动,曾令敌人十分惶恐。为了逃避敌人的追捕,她不得不离开醴陵,后来到了南京,并在这里与吴季严相识、结婚。以后,她长期跟随丈夫辗转南北,极尽妻子和母亲的职责。
由于特殊的家庭背景,幼年的吴孟华总是生活在风险和动荡之中。尤其是父亲被开除党籍以后,全家基本上居无定所、四处飘泊。她和弟弟妹妹一起,随父母先后辗转于江西、四川、贵州和上海等地。长期的颠沛流离和营养不良,使吴孟华的身体十分虚弱,15岁时她因肾病还被切除了一个肾脏。
1948年,为投奔亲戚,吴家从四川辗转迁往上海。上海解放后,能歌善舞、又有文化的她,很快就被吸收进了革命队伍,进入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政治部文工团,成为一名革命文艺战士。
在部队这个革命的大家庭里,吴孟华把满腔的革命热情投入到了演出工作中。50年代初,她随团踏遍了三野的无数个军营、哨所,甚至与敌相望的军事掩体。她的女高音独唱一次次鼓舞着战士们的斗志。那时,《王大妈要和平》、《藏胞歌唱解放军》等歌曲都是她每次下部队演出时的保留曲目,深受部队官兵们的喜爱,因而赢得了“小百灵”的美誉。
1952年,吴孟华被军委总政治部授予“优秀歌手”称号,并荣记一等功,第二年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历经磨难 20年“右派”生涯
由于身体的原因,吴孟华1954年就转业了,她被安排在福建省供销社干部培训班。在这里,经人介绍她与当时在福建省检察院工作的上官成桢相识、相恋,不久便组建了家庭
1956年,河南省三门峡黄河水利工程动工。夫妻二人响应党的建设祖国的号召,北上三门峡,吴孟华被安排在水利工程局子弟学校作音乐教师,上官成桢在工程局监察室工作。
吴孟华与丈夫是抱着建设祖国的热情和决心而来的,因而他们不知辛劳地工作着。年轻的吴孟华的教学受到了师生们的好评,她连续被评为优秀教师。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工作热情很快就遭到了压制。当时,政治形势已经越来越复杂,正常的工作也越来越难以保证,很多单位都在忙着“大炼钢铁”,连以教书育人为职责的子弟学校也是如此。为了完成“政治任务”,正怀着身孕的吴孟华不得不艰难地随着人们去几公里外的山上背矿石……
即便如此,由于其特殊的家庭背景,在政治运动中,吴孟华便越来越受到带着“有色眼镜”的人的怀疑和歧视。1959年,吴孟华被定为“右派”,才27岁的她面临着人生低谷的开始。
自此,无休止的批斗和审查接踵而至,使她备受折磨。曾喜欢她的同事和邻居们都离她远远的,惟恐惹上麻烦。走在街上,那些曾在她的辅导下徜徉于乐海的学生们,都向她扔沙子、投石块……与此同时,丈夫也受到牵连,工资和级别一降再降,最后被降到最基层、最艰苦的金属结构队当支书。
在那段日子里,是丈夫的鼓励,给了吴孟华莫大的安慰,也使她增添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即使在“文革”中,吴孟华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丈夫被打成“走资派”,她也没有倒下过。很多时候,夫妻二人都要挂着牌子挨批、游街,甚至遭受别人的唾骂。面对四周触目惊心的大标语和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吴孟华尽管低着头,但心中坚信终会雨过天晴,历史会还自己一个清白的!
直到1976年“四人邦”被粉碎以后,吴孟华夫妻才逐渐迎来了政治新生。两年后,吴孟华被摘掉戴了近20年的“右派”帽子,并重新安排了工作。此时,丈夫上官成桢被调到博爱县担任领导(后任县委书记),吴孟华则到县文化馆任馆长。
社会关系复杂 四次申请都落空
几十年来,尽管经历了人生的众多坎坷,但吴孟华始终没有泯灭对党的执着追求。
在部队文工团期间,吴孟华的身体很虚弱,无法长时间在台上演出,部队领导便安排她当了独唱演员。组织上给予的诸多关心、照顾,使孤身在外的她常常体会到党是自己的亲人。就连择偶,她的心中也有一个最重要的标准——找个共产党员做丈夫!
在三门峡工作期间,吴孟华第一次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那时,她还不是“右派”,然而,已经处在政治运动边缘的她,得到的是一些人的冷潮热讽。而心直口快的性格,更让她尝到了苦头:面对回家砸锅碎铁、忙乎一晚上仅炼出一点所谓的“钢”的现实,她只不过由衷地说了句实话——“大炼钢铁,实在是浪费时间!”就被人说成是“对党仇恨”;她说有的党员粗暴,被人说成是反动;她对整天排队表示不满,被人说成是反对统购统销;说河南很苦,更是被说成与“反党集团”的言论一样……如此一来,入党的事自然成了奢谈。
1962年,吴孟华离开了三门峡到了沁阳,在小学教音乐。6年后,她随调到孟县任县委副书记的丈夫也到了孟县工作,在县文化馆任馆长。虽然依旧处于逆境,但她还是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努力工作着,常常是一个人顶四五个人地苦干。辛勤的汗水换来了墙上的一张张奖状,多少给了她一些慰籍,使她感到在任何时候为党工作都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七十年代中期,吴孟华再次向组织交了入党申请书。然而,有关人员在去北京、上海、湖南等地调查回来后,却对她说:死了这条心吧!理由是她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调查人员甚至没敢跟县委汇报,认为没人敢给她当介绍人,怕“出了问题不好办”……
粉碎“四人邦”后,党的拨乱反正工作使吴孟华心头重新燃起了入党的希望。此时,作为博爱县文化馆馆长的她,比以前更忙碌、心里也更充实了。刚来博爱的时候,文化馆设施极差,职工人心思变,互相诋诲。别人问她来干什么来了?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来工作!过去,上级拨给馆里的经费有些不知去向,她要求有关人员三天内必须收回……她坚信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并将这个道理告知每一位职工。在她的带领下,文化馆大楼建起来了,工作焕然一新,地区为此还专程来馆里开了现场会。这段时间,虽然很累,但吴孟华却感到很开心,也很有成就感,认为自己还是能干些事情的。
当馆里的工作步入正轨,局面打开以后,她坐下来写下了自己的第三份入党申请书。遗憾的是,还是没有下文。
不久,吴孟华调往沁阳师范学校任工会主席,她的工作成绩很快得到学校师生的肯定,这期间,她还当选了沁阳人大代表。但始终在党的门外徘徊,令她遗憾重重。1985年,已经53岁的她鼓起勇气,在离休前第四次向组织表达了入党的愿望。但政审,还是政审,难以通过。第二年,吴孟华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学校
信念不灭 花甲之年终圆梦
离休回到家,她不安于闲适的晚年生活,用自己的积蓄购置器材,办起了音乐培训班,把精力放在了培养音乐学子的身上。十几年来,她培养的学生多达六百余人,为各级各类学校输送了一批批优秀的人才,她本人也多次被评为“优秀辅导员”。紧张的教学,给吴孟华的晚年生活增添了许多新的内容,但数十年来追求加入党组织而不得,那份深深的遗憾依然萦绕在她的心头。1994年,相沫以濡的丈夫上官成桢因病去世,弥留之际,这位与吴孟华风雨同舟几十年的老党员,劝她不要放弃自己的信念和追求……
凭着对党几十多的执着信念,吴孟华坚信总有一天党会接受自己的热血女儿的。然而,许多人却对她的这种执着十分不理解,说:“你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年龄又大了,何苦呢?”她却把这看作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那时,她的几个女儿、女婿都是共产党员,她常对他们说:我此生一定要作个共产党员,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要用党旗盖在我的身上!
好在历史总是发展的。九十年代以来,关于陈独秀的各种信息也渐渐多起来,一切都表明,对于这位著名的党史人物开始有了客观的评价。吴孟华从电影《开天辟地》里第一次看到了“老舅爷”陈独秀的形象,为这位前辈的奋斗精神所折服;报刊上陆陆续续有介绍、研究陈独秀的文章出现;而从上海亲戚传来的消息更令她兴奋,“老舅爷”的许多东西都成了“国宝”,而且有关部门正在筹建陈独秀纪念馆……
到了1997年,从党的十五大的召开和举世瞩目的香港回归中,吴孟华再次看到了希望。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下了自己的第五份入党申请书。对于吴孟华的这次入党申请,学校党委非常重视,校长兼党委书记来到她家,以“历史不会重演”为信心,表示愿意做她的入党介绍人……之后,书记亲自带领组织部门同志历时一年,辗转十余个省市调查取证,最后经研究决定,吸收她为中共党员。
1998年7月1日,在党的77岁生日这天,学校党委在吴孟华的家里举行了一个特别的入党宣誓仪式。在鲜红的党旗下,数十年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入党后的吴孟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追求到头了,她把这看作是自己政治生命的新的开始。每天,她依然要为培训班的事和孩子们的学习而操心。
在党的80岁生日那天,吴孟华笑称自己是“老同志新党员”,仅有三年党龄的她总觉得自己为党做的贡献太少,而且为党做贡献的时间也不多了。因此,身为河南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和孟州市音乐协会名誉主席的她,不顾“右派”生涯中落下的风湿病、关节炎和心脏病等病症,总是把时间安排得紧紧的,她想以以自己的特长为社会奉献出更多的余热。
对于曾经的苦难,她早已付之一笑。 (唐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