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活的女人带记者和做护照章的胖女人走了很长一段土路,路上她喋喋不休地说:“现在查得可紧啦,一个老乡前几天被逮走了,他女人都快吓出病来了,这几天都没敢出去,让她妹妹出去了,她妹妹怀孕了,不怕。”
“你们老乡怎么这么多怀孕的,怀孕干吗到北京来生呀?多贵呀。”
“老家罚款,听说罚她6000了,她上年怀孕,腊月二十八回家就被抓走了。这是怀第二个,她还没结婚呢。”
“北京的医院让她生吗?”
“去私人的小医院,有接生的,房东说这个村就有。”
女人带我们从湖边一堵被扒了个豁子的红墙钻进去,在一条小巷口等老板。巷口有家小卖部,出来个老女人满脸责怪地说:“你干吗带他们过来,你没看见北边那两个青年在那儿转悠半天啦?准是便衣。”
“这都是我的客户。没关系。”女人低声对我们说,“这边也会过来便衣,上次便衣跟着来就把人逮走了。这两天村里的人不断地失踪。”
“你被逮着过吗?”胖女人问。
“我给逮过3次,挨过一次打,但没判过刑。有一次我正吃饭,被跟踪的便衣逮住了。当时我身上带着两个身份证,一个职称证。警察把我带到派出所审问,那女警察翻得可细了,连鞋、袜子都得脱了。我带的证被翻出来了,警察要带我去抄老板的家,我说我是刚来的,什么也不知道,这些证是一个拉活儿的帮我办的。在派出所关了一天,把我遣送回徐州了。回来后大家都说我幸运,还说我要承认了最少判3年,我再也不敢上国展那边干了。”
“人家都说我们江苏人特精。”女人笑得很开心。“我们老乡多着呢,都在北京干这个,我们住北边,西边有住北太平庄、航天桥、沙窝的,东边有住大山子的,南边有住西红门的,全北京哪儿都有。”
走过去一个穿呢大衣的小伙子,女人指着他的背影说:“他原来没钱,穿得破衣拉撒的,冻得要死,连饭都吃不上。后来有个外地人,让他做100个高级工程师的职称证,一个给150块钱,他一下子就发了。干这个也得碰运气,我上年那客户找不到了,我现在挺后悔,他是东北人,要办一批铁道部的成人考试毕业证,说把照片邮过来,让我做好邮过去再给我邮钱,我没干。至少他也得先付一半钱吧,做好了给他,他要不邮钱,我不就赔了。听说一本毕业证到东北那边至少能卖六七百块钱呐。”
从小巷里出来个愣小子,跟她打招呼。她说,他不用出去揽活,在街上的墙上、广告牌、车站牌子上贴办证呼机号,然后在家等着人呼他。昨天就有人呼他,他问穿什么衣服,在什么地方就去了,站在立交桥上看见那地方站着几个小伙子,怀疑是便衣,没敢过去,为几十块钱到时候出事了不值得。
“你怎么还敢出去?”
“昨天我给个女的办营业执照,上面有两个章,我要600块钱,她嫌贵,我说那你找别人干吧。她转了一圈儿又来找我了,肯定别人要的更多。今天中午给她送去了。她说上次找人做扫描的不清楚,扫描的不如刻章清楚,印油会爬。我也害怕,让那女的跟我去麦当劳的厕所里交的活儿。”
“厕所里有人吗?”
“都是单间,我们俩关在一间。那女的说你干吗这么紧张呀?我说栽进去就麻烦了。”女人说,“现在人家都回家过年了,我也着急回去,在北京一天到晚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踏实,老得想着找你干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不是便衣呀。害怕!”
老板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还是昨天那个装束整齐的年轻人。他看了护照上的中国边防入境章,肯定地说:“这个能扫描清楚。”
胖女人指着一个国外的入境异型章问:“这个章能做吗?上面的日期能改吗?”
“我扫描完能改,就是费事。字体不一样。主要是边儿上的这些小数字难做,章越大越好做。”他指着残缺的地方说,“这儿不清楚,不过我能慢慢用电脑里的橡皮和笔给你描清楚点。做这个费事,得三四天,慢慢磨。”
“这假护照章能行吗?你以前做过吗?”胖女人不放心地问。
“能行。我做的多得很。”他回答得很坚决,“我做过韩国护照上的章,现在我从机器里都能调出来,全部是我用机器扫的。”
“印油的颜色能和真的一样吗?”
“别买防伪印油,盖出来发亮。买几十块钱的好印油,到时候我把章给你,我怎么盖你就怎么盖。”
“做这两个章多少钱?”
“你给1700块钱吧,那天那人让我给做3个护照章,有一个小的,我跟他要了2500块。”
“这钱里有她的吗?”胖女人指着揽活的年轻女人。“这是给我的钱,你给她100、200元好处费就行了。”
胖女人嫌贵,说回去问问护照主人再说。男人骑车走了。
“他怎么要这么多钱呀?”年轻女人不满地说。“以后你们别问他价,我要找他做,也就1000块钱。我们都知道价,他不敢多要。他老赌钱,挣的多输的也多。”
在“假证村”出入了几次,采访后记者十分感慨:“假证村”之所以能存在,并能形成揽活的、接活的、盖章的、刻章的、做证的、卖假的一条龙制假贩假产业链,说明其市场很广阔。在京城周边竟出现这样一些严重扰乱社会治安和市场经济秩序的“黑窝”,确实令人震惊。呼吁有关部门应对“假证村”之类的犯罪团伙严厉打击,在对这些制假贩假的不法分子制裁的同时,对那些购假用假的人也应该予以惩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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