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关注一座城市———天津。说起天津,在许多人的印象里它就是一座传统的老工业城市,但这些年,一些数字在慢慢改变人们的这种印象。2001年,全国经济增长速度最高的地方就是天津,天津的治安指数曾经8次居全国之首,不久前的《商业周刊》论坛选择在天津召开。过去天津以生产飞鸽自行车和海鸥手表闻名的,如今以生产摩托罗拉手机和三星显示器等信息产品而著名。以天津滨海新区为代表的新天津正在迅速崛起。这所有的变化起源于天津在1994年提出的“三五八十”奋斗目标,也就是说,到1997年提前三年实现全市国内生产总值翻两番,用5至7年时间基本完成市区成片危陋平房改造,用8年左右时间把所有国有大中型企业嫁接、改造、调整一遍,用10年左右时间基本建成以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为主的滨海新区,使天津经济整体上水平,步入快车道,适应未来竞争需要。
说起新天津,不能不提这座城市的危旧房改造。危房改造,全国各大城市都在搞,但天津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天津的危房改造一是多,二是快。多,是指全市的危陋平房数量占了城区总面积的三分之一,这在各大城市之中是十分少见的。速度快,用了八年拆了近1400万平方米危陋平房,拆除面积是各大城市之首。
鼓楼被称为天津三宝之一,它曾经是天津卫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天津老城区的中心。现在鼓楼一层至三层的中心正在进行紧张的装修施工,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将举办一个展示天津市危改成果的展览。正在施工的人员告诉记者,鼓楼展厅的装修从今年四月开始到六月上旬结束,预计展览将在“七一”前与观众见面。正在施工现场查看布展情况的天津市文化局副局长张志介绍说,与以往的展览不同的是,在这次的世纪危改成果展览中,除了传统的图片和文字资料展示以外,他们还将展出大量的在危改工程中拆下来的街牌、胡同牌、门牌等实物。为了使参观者对天津的老城区有更直观的认识,他们还对天津旧城的胡同、危陋平房等景观进行了复制。
在鼓楼的一层展厅,两扇贴着大红对联的木门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对联是这样的:盼二年,接三年,年年规划连成片;迁四片,拆五片,片片平改没有咱。横批是:梦幻成真。大门上写的是:望楼兴叹,何日如愿。张局长向记者讲述了这副对联的由来:我们在天津日报搞的世纪危改摄影展当中发现这么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就是一个普通居民以一个对联的形式,反映了他们期盼危改期盼乔迁的一种心情。这副对联的作者找起来颇费一番功夫,当初只知道是一个老者,家住在河西区一带。在通过各种途径都无法找到望楼兴叹的作者的情况下,2002年5月27日,世纪危改成果展筹备组在天津《每日新报》、《今晚报》刊登了寻人启事,让筹备组没有想到的是,在刊载启事的报纸上市三个小时内,报社的热线电话就有了回音,对联的作者找到了,那副望楼兴叹的作者张凤琦老人就是通过每日新报刊登的寻人启事与报社取得了联系。
根据他提供的地址,我们来到了河西区景福里小区。张凤琦老人说,这是我新搬的偏单,一共65.5平方米。今年65岁的张凤琦原来住在河西区徽州道恒合里的一间九平方米的小平房里,在这间平房里,除了住着张凤琦和老伴冯秀英,还住着两位老母亲和一双儿女,恒合里是天津市有名的三级跳平房区,他们一家在这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张凤琦说,一到下雨,我们老娘就愁得慌,好长时间出不来屋,屋里有水,她也不敢下来,怕滑,房上还滴水,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屋里还下。对于当初恒合里平房的生活,张凤琦的老伴冯秀英也是深有感触:一下雨,外头没水,都在胡同里头了,都趟老深,水多了就往屋里倒,屋里潮极了,潮虫子一堆一堆的,拿簸箕往外撮,这房子根本就没法住。
1991年,张凤琦从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煤矿退休回到家里,随着子女长大成人,家里的收入有了较大的增长,可一家老小仍挤在那间破旧不堪的小平房里,住房问题成了张凤琦的一块心病。张凤琦说,退休回来以后,我吃和穿都没有问题,孩子工作也不错,都理想,就是这住的问题解决不了,我结婚就在那间屋,我孩子到20几岁了,我孩子又结婚了,又生了孙子,还在那屋住呢,将近30年。
从1991年起的每年春节,张凤琦都要在门上贴上一副自己创作的对联,以表示自己告别危陋平房搬进新居的愿望。他说,我第一个春联写的是:住楼房间量大,上下气喘;小平房房间小,出入方便。横批是各有千秋。我这样写我心里平衡点,其实我也想住高楼。
1995年,就在那副望楼兴叹的对联贴出后不久,张凤琦终于盼来了一个好消息,平房要拆迁了。他说,我记得有一个丈量房子的大姐,她看了春联笑了笑说,行了,你这回有盼头了。我一惊,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呀?她带了好几个人来,她说有可能拆迁了。张凤琦说,我给你跪下得了,我谢谢你了。
在三级跳坑的平房里住了30多年的张凤琦一家,现在住在河西区景福里,从原来住平房时人均3平方米的住房面积,到现在老两口拥有一套65平方米的住房,儿女也有各自的单元房。回想起当时迁入新居时的情景,老两口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冯秀英说:我真是没想到,我们俩刚一分来,看到这房子太好了,我们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投入这里了。
住进新房的张凤琦每逢节日,总不忘记写上几副对联,老人欣然提笔,写上他最新创作的一副对联:奶奶想,孙子念,苦盼陋房得改变;妈妈乐,闺女欢,喜望楼群住偏单。横批是欢聚一堂。
“破平房,烦死人,什么破烂都得存。大水缸,小水罐,有点清水好做饭。大痰盂,小夜壶,泔水木屑味特殊。土箱子,摆对门,垃圾臭气太难闻。煤饼子,墙上贴,随时用来随时揭。屋子矮,地面潮,人长痱子墙长毛。耗子药,老鼠夹,你不打它它当家。大蟑螂,小蚂蚁,你不整它它整你。苍蝇追,蚁子咬,喷完了药水烧蒿草。”这是2002年天津市春节晚会上的一段天津快板,描述的就是天津危陋平房里的生活。由于历史原因,1993年以前,天津市内六区像这样的平房有一千多万平方米,其中占地两公顷以上的成片危陋平房738万平方米,居住着占全市近四分之一的老百姓,许多家庭老少三代共居一室,夏不遮雨,冬不避寒,群众生活极为不便。改造危陋平房,已经成了天津老百姓的迫切要求。在经过一系列的深入调查之后,1994年,天津市正式确定,力争用五至七年的时间基本完成市区成片危陋平房的改造任务,并把它列为天津市“三五八十”四大阶段性奋斗目标之一。一场覆盖天津城区总面积近三分之一的大规模危陋平房改造从此拉开了帷幕。
天津市危改工程大体经历了起步、重点突破和最后决战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的实施都很不容易,虽然在危改过程中,天津市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他们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决心没有变。天津市对办实事有自己的标准,群众反映最强烈,要求最迫切的事情,是应该最先列入日程尽快解决的事,事情办成之后还要看群众是否受益,是否得到实惠,大多数人是否满意。
在天津市区的一百六十四片危陋平房中,有中山门、谦德庄、芥园道、南市等二十二个人口稠密,房屋破旧的难点大片,这些难点大片环境道路窄,居住人口稠密,基础设施差,拆迁费用高,但为了完成五至七年改造的目标,天津市政府与市内六区签订了危改责任状,将任务指标层层分解,担起了历史的重任。河东区的中山门是天津产业工人的居住地,这里危陋平房总面积达35万平方米,居住着一万四千多户产业工人,将近六万人口,涉及五十三个产权单位。由于中山门地区居住人口稠密,基础设施差,拆迁费用高,虽然区政府想尽一切办法招商引资,但经过一番测算之后,请来的开发商纷纷摇头离去。原天津市中山门危改指挥部副总指挥姚长宝说,开发商不来,为什么?打开图纸,密密麻麻,一算账需要投资15.5个亿,最后一搞经济分析,可行性分析,亏损好几个亿,所以开发商一个不来。
针对这种情况,1995年,河东区政府开始寻求与企业合力推进危房改造,走出了一条区企结合的新路子。在中山门改造当中,市区两级政府的各管理部门对涉及到危改收费,本着能减则减,能免则免的原则,对十三项收费标准实行了减免,有力地支持了中山门地区危改的顺利进行。
天津市城市基础设施配套办公室常务副主任李宝龙说,为了支持河东区政府改造中山门,我们多次跟区政府一块算这个账,中山门到底亏多少钱。算的结果是,真的要亏3.3个亿,才能把这些危陋平房改造完。3.3个亿,当初跟区政府商定的意见是一家拿一半,市里拿1.65亿,区里拿1.65亿。
按照区企结合、合力推进的思路,中山门地区的危陋平房改造终于启动了。几年的建设,截至到2001年年底,中山门地区12个段的拆迁改造和居民还迁任务已全部完成,今天的中山门再也看不到危陋平房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崭新的居民楼。
在天津市七百多万平方米的成片危陋平房中,有一百七十七万在红桥区,而占地八十多万平方米的老城西地区,又是红桥区危改工程的重中之重。老城西地区已有一百多年的居住历史,而且几乎全部是危陋平房,在80多万平方米的平房区当中,竟然没有一条像样的马路,大多是狭窄的小胡同,这样的危陋平房改造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天津市红桥区人民政府区长王怀仁说,怎么样才能加速这个地区的危改呢?当时我们考虑,就得加强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要想富,先修路,有了路,就有了基础设施,就创造了投资的环境。
1995年,在天津市政府的支持下,红桥区在老城区进行了芥园西道的建设,开始了以路带危改的探索。1995年10月29日,芥园道建成通车。路建成以后,原先不敢涉足老城西的开发商,纷纷抢滩芥园道危改工程,以路带危改的效益,很快显现了出来。
天津市危改工程规模之大,难度之大,风险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当时有人算过一笔账,危改项目资金,每年需要至少投入40亿元,总投资超过300亿元。对于当时正处于经济恢复期的天津市来说,这笔钱从哪里来,是一个大问题。经过多方调研和科学论证,天津市走出了一条通过市场行为运作,招商引资,进行旧城改造的新路子。在危改过程中,市政府还出台了土地出让金全免,市政设施配套费减免三分之一等等优惠政策,使开发企业有利可图,让老百姓也有能力买得起房。
当时天津市提出要大力进行危房改造的时候,其实还有许多别的问题也在等着着手解决,比如说困难企业的脱困问题,物价问题,污染问题。但天津百姓呼声最高的,涉及人口最多的,就是危陋住房问题,危改体现了天津市工作的一条原则,就是想问题,定政策,办事情,着眼于中低收入的大多数群众。
当记者问及1993年当时无论从资金的来源上,还是在改造的面积上,这些对于天津市都是一个很大的困难,那时为什么还要提出危改这个目标的问题时,天津市建委主任王家瑜说,天津市是一个老工业城市,还有很多的产业工人和大批的人民群众还居住在50年以上的危陋平房里,因此市委市政府在决策天津社会和经济发展的重要任务的时候,确定了“三五八十”奋斗目标,也就是说,其中用5至7年把天津市区成片危陋平房基本改造完,当时确定的是两公顷以上,738万平方米,分布在市内六个区。根据我们天津在改革开放当中经济不断增长的形势,老百姓的难点问题,也是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重点,因此,市委市政府确定了这个目标。
在谈到危改的资金是如何筹集时,王家瑜说,通过推进市场化和商品化,住房制度的改革,来解决资金问题。我们天津市是最早实施货币分配的一个城市,也就是说,从1995年开始实施的拆了旧房以后,按照制定的危陋平房改造的政策,支付给老百姓货币,这样的话,老百姓就可以到市场去选择自己需要的房子。
在谈到拆迁过程中遇到的最难办的事情时,王家瑜说,在危陋平房改造当中,由于货币分配带来了成片的拆迁,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群众收入也比较困难,住房也比较困难,包括残疾人等等。市委市政府就做出了决定,我们建立一批廉租屋,不提他们的房租,租给他们,而且对那些中低收入的老百姓,政府做一些政策性的补贴,这样就使得他们用自己所拥有的积蓄,再加上货币还迁的一些资金,来购买他们自己所需要的房子。
在危改工作的最高峰,天津一年中有十五六万人住在周转房中,这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天津市的建设部门实行了货币还迁,并且建设了上万套廉租屋,才使他们迅速缩短了住周转房的时间,十几万人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安置。
电影《没事偷着乐》是根据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改编的,并在天津实地拍摄。影片讲述了主人公张大民一家从平房到楼房的生活变迁。在这部电影里,说着一口地道天津话的著名相声演员冯巩本身也是天津人,正是因为自己有过住平房的经历,冯巩才得以在影片中成功塑造了贫嘴张大民的形象。6月6日,正在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班讲课的冯巩讲述了电影《没事偷着乐》的台前幕后和他对天津危改的独特感受。冯巩说,我们经历过的这段时间,我们结婚都没房子。我哥结婚有间房子,也是爸爸妈妈和我们几个人挤在一起,把那房子让给他的。我小时候,一家三代人,住着十几平方米的住房,平均每人三四平方米,地震以后盖的那叫临建,在26中门口,有一棵树,正盖在床中央,在床中间长出一棵树来,那是真的生活经历,当初我和我父亲、母亲,还有我二哥就在那住过,住了一年多,屋里比院里低,院里比胡同低,胡同比大街低,所有的雨水都流进屋里去了,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边不下雨,屋里还下雨。现在,我每次去天津都很惊喜,有的时候回家就找不着路,不知道怎么往家走,看着是家门口,又像又不像,挺欣慰的。我们是赶上了好时候,赶上了好政策,从这点来说,天津进步不慢,我觉得挺快的,起码我们家人都受到了实惠,看得见,摸得着。
天津的危改工程,不仅受到了普通百姓的欢迎,也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评价,1999年10月9日,江泽民总书记在天津视察时来到了和平区香榭里的一户居民家里。江总书记说,天津这若干年变化很大,我认为天津市应该说静悄悄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1999年10月10日,在视察了天津市的城市建设之后,江总书记称赞说:天津改造这么多的危陋房屋,是很了不起的,短短六年时间,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国内少有,世界罕见。
从1994年初到2002年3月,天津市共拆除危陋平房1388万平方米,新建住宅3847万平方米,相当于新建了一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有43万户、140多万普通百姓乔迁新居,市区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彻底改变了住房条件。天津市在旧城改造中居民拆迁安置的面积、户数、涉及的居民数都是全国第一。按每年投入50-60亿元计算,6年中天津市仅危改项目资金的投入就超过300亿元。
目前在天津还能看到小片的危陋平房,它们都已经列入拆迁计划,是天津市下一步要开展的工作,天津确定了近几年的拆迁任务是每年100万平方米,新建住宅任务是每年600万平方米。
在谈到危改工作指导思想和危改对市政建设以及对天津市经济增长的拉动起到了什么样的促进作用时,王家瑜说,就是想问题,定政策,办事情,一切着眼于中低收入老百姓。危改对天津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起了相当大的拉动作用,因为在危陋平房改造当中,我们按照城市总体规划,同时进行了新区建设,新区建设把旧区老百姓拆除的地块可以改作它用,疏散了人口,除此之外,对一些有工业污染的有噪音的企业,通过我们对滨海新区的建设,实现工业东移,把一些厂房都迁到新的开发区去,腾出的土地,调整城市的功能和布局,建设新的商业区、商务区。最近这几年,天津市房地产业每年的产值达120亿到160亿,也就是说,房地产和建筑业,在天津市近10年GDP平均两位数增长当中约占2.8%,每年增幅在20%以上,起了相当大的拉动经济的作用。
危房改造对于一个城市来说,不是一个立竿见影的事,可是天津市坚持这么多年始终如一。天津市为政府的工作确定了两个出发点,一是有利于天津市经济的长远发展,二是有利于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比如说地下管网的建设,市里投资了40多亿元,全埋在地下,虽然看不见,但对天津今后发展必不可少。又比如,危房改造有两种搞法,刚开始有人建议先改造路两边那些很难看的,拆它两排,建上新楼,既很见效,又少花钱。但是天津市委书记张立昌说,要改就得改那些老百姓住得很难过的,哪怕不挡道,哪怕很花钱,哪怕是很大一片,也要坚决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