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表示现在文物更宜地下自然保存,30-50年内不考虑发掘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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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陵公园内,秦人后代装扮的古人成为高光下仰视的剪影,几千年前的历史再一次贴近我们 |
今年7月15日,西安秦始皇陵封土堆东坡灌木林中,一把洛阳铲在两名考古人员合力夯击下,向黄土地里节节钻进。这把铲子的使命,是打算用传统方式来检验此前运用遥感、物理探测高科技手段勘探的成果。1米、2米……直到30米深,地下突然传来“咚咚”的异样响声,洛阳铲顶到了硬物。在场的秦陵考古队长段清波心里一阵激动,因为这编号第九的钻孔下面,是此前使用物探方法推断出的石质结构的地宫范围。“咚咚”的异响注定将震响考古界。
弧形铲头、胶木柄的洛阳铲原是解放前肇始于洛阳地区的盗墓工具,看似个半圆筒,最关键的是成型时弧度的打造,插入地下后,铲子的内面可以带上一筒土,以此获取地下不同层位的土质、土色、包含物,判断地下文物的遗存情况,可说是我国考古界的传家宝。过去几十年中,考古人员用洛阳铲在近60平方公里面积的秦始皇陵区钻探了70多万个孔,希望发现地下陵墓的秘密,由于没有科学的定性范围,收效甚微。
这次,洛阳铲与高科技手段亲密合作,如同长上了透视的眼睛,自然事半功倍。
考古人员将洛阳铲从钻孔里提出,发现铲尖的泥土上粘着几块青石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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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队工作人员使用洛阳铲在秦陵封土堆上打孔,根据铲尖从地下提取的泥土判断地宫的情况。 |
经辨认,碎屑为石灰岩,与骊山上遍布的花岗岩和片麻岩石质完全不同。石灰岩在骊山地区很少见,而在渭北却广泛分布,这正与史料中记载的秦陵地宫石材运自渭北相吻合。
“地宫找到了!”段清波掏出手机,把电话打给了远在北京的刘士毅。
刘士毅是中国地质调查局的物探专家,此时承担着国家863计划地球物理综合探测考古秦始皇陵的课题项目。今年年初,在他的带领下,项目组在秦陵陵区用物探的方法探测秦陵地下,得出了“地宫就在封土堆下”等一系列推断,并用详细数据给出了地宫的位置、范围、大小和深度。物探结论最终得到了考古队用洛阳铲钻探的实际验证。
“多了句嘴,却不想改变了我晚年在家带小孩的命运。”今年12月1日的北京,65岁的刘士毅一脸幸福地说。
刘回忆:2002年年初,已从中国地质调查局退休多年的他作为地球物理探测专家,被科技部邀请参加“秦始皇陵考古遥感探测技术”863计划立项论证会。会上刘士毅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遥感只能探测表面,达不到揭示秦陵地宫内部秘密的最终目的;而物理探测却能深入地下几百米。刘士毅的建议被科技部采纳。2002年11月13日,补充增加的《考古地球物理综合探测技术》子课题正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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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阳光从窗外射进铠甲坑的地下探方内,考古队员每日不厌其烦地修复一块块破碎的石甲片。 |
今年7月15日那天,和段清波、刘士毅同样兴奋的还有中国煤炭地质总局航测遥感局的谭克龙、万余庆等专家们。与刘士毅物探组的勘探活动展开的同时,谭任组长的科技人员也在秦陵区展开了另一项子课题的考古研究———高光谱遥感探测。2002年年末至今年初的3个月内,遥感组科技人员天上地下搜集了秦陵每一寸土地的光谱特征。高光谱遥感合成图像和物探方法互相验证,揭示了地宫的存在和开挖范围以及阻排水渠的存在等关键内容。
“物探和遥感方法用于考古,以前都有过。但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手段,效果又这么好,国内是第一次”。本月4日,北大考古学院教授、秦汉陵墓研究专家赵化成评价。
“封土堆相当于一个大导体”
2002年11月21日,刘士毅领着20人的科技队伍、扛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探测仪器从北京赶到西安临潼,站到了秦始皇陵看似寻常的封土堆表面,准备使用手头的数十种物探新技术,寻找地下最细微的异常。
“我一辈子的工作就是在寻找异常!”刘士毅总结说,他的工作好比医生用X光给病人检查身体,正因为人体病变部位和正常部位存有差异,才使得X光片成为有用手段。在总体设计方案中,对秦始皇陵采用了8大类共22种物探方法进行探测,“所有方法的突破口都是在寻找数据的异常”。
但探测陵墓自然要比给病人拍X光片复杂。刘士毅说,拍X光片时,为了排除衣物和金属佩饰的干扰,最简单的方法是让病人脱衣服,而在地质探测中,则麻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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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队的师傅将石铠上各种石甲碎片仔细拼接回原先完整的模样。 |
因此,“当时对于物探到底能取得多大效果,心里尚不完全踏实”。刘士毅说。当然,刘敢于率队登上秦陵的底气,来自于他和助手们掌握的全方位物探技术。
“秦陵物探共使用了8类22种方法。其中,电法和化学方法效果最关键。”刘士毅介绍。在封土堆上方东西和南北两个走向上,刘的小组每隔50米布置一条剖面,沿线把用于测量电阻率大小的电法仪插入土中接受数据,“相当于把封土堆当作一个大导体,选择不同的位置作为正负极进行电激,以测定深处不同部位的电阻率。”刘士毅说,物体的导电性不一,空气不导电显示高阻率,水和金属导电是低阻率,人工夯土又比含气孔较多的生土易导电,电法探测利用了这些物理常识。
在电法探测中,科技人员在阻排水渠位置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渠北侧的电阻率极高,而渠南侧的电阻率却极低。“由于封土堆地势南高北低,地下水从南侧往地宫方向流,阻排水渠内外侧电阻率的差异,说明虽然2000多年过去了,阻排水渠仍然发挥着重要的防水作用,保护了地宫免遭水侵。”刘士毅解释说。
刘士毅的助手、负责电法测量的物探所研究人员吕国印说,在地宫中也发现了由金属引起的极化率异常,经判断不是由水银引起,也不像是《史记》“下铜以置椁”透露的以铜板浇铸墓室地基,说明地宫中有金属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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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村民院落后,一段秦陵倒塌的内城城墙经过千年风雨,一层层夯土仍然像石板一样结实。 |
细夯土墙和“百川江河大海”
电法给了刘士毅们初步的信心,但要探测出地宫的准确范围,还得倚重磁法和重力探测。
经过不断的磁性测定后,刘士毅发现封土有明显磁性,且不同位置磁性有一定差异。封土堆中部出现醒目的长方形状异常区。推断应该是环绕地宫的地下城墙。
“夯实的土壤由于密度增大和物理结构改变,磁性也会增大,细夯土的磁性又大于粗夯土。”刘士毅的另一负责重力、磁法探测的助手、地质调查局发展研究中心研究人员袁丙强说。
经洛阳铲验证证实,封土堆下方存在完整的细夯土墙。“开始说给考古人员听,他们都不相信,考古发掘中从来没见过地宫周围有夯土墙的,没见过这种葬制。后来洛阳铲下去,挖上来了细夯土。”刘感叹说,地宫的存在,毕竟大家都想得到;阻排水渠是以前就探测到的;只有夯土墙是前无古人的发现。在磁法确定夯土墙存在后,科技人员随后用灵敏度极高的重力仪在封土堆上对重力异常进行了探测,最终得出了145米×125米的宫墙范围,以及170米×145米的地宫开挖范围。“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的文献记载,是后人好奇心的一个焦点。“秦陵土壤中含汞,1981-1982年已经有研究人员物探时发现了,这次我们的探测更为精确。”刘士毅说。
遥感探测:与飞机赛跑
中煤航测遥感局遥感应用研究院环境所的遥感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秦始皇陵区的各种遥感图像。
“这张很珍贵!”万余庆高工指着一张1956年拍摄的黑白照片介绍说,当年航测编绘全国地形图被列入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照片是由苏联人协助拍摄的。不久后,中国开始了平整土地运动,不少帝王陵墓地貌特征遭到人为破坏,秦陵封土堆也未能幸免,四周的缓坡被挖成了陡坎,而这张老照片保留了大量的原始信息。
2002年9月用于高光谱的仪器才自行研发出来,年底国家863科技计划就将高光谱遥感考古探测列入了项目中。
据段清波在秦始皇陵考古遥感与地球物理技术成果验收会上介绍,高光谱遥感考古应用在国际上是第二次采用,而在国内还是首次。
2002年3月19日上午10时30分,中煤航测遥感局在中飞通用航空公司租用的一架运-12飞机从西安阎良机场起飞,向20公里外的秦始皇陵区上空飞去。在机身下,安装了一台相当于“相机镜头”的成像光谱仪,摄下的数据最终将构成合成图像。
为消除误差,科技人员在机身上安装了今年10月刚从德国进口的高精度航空定位导航姿态测量仪,通过数据校正和图像变形,最终将遥感图像恢复原貌。“在地面,我们要与飞机赛跑。”工程师周小虎说。“在飞机飞行的6个小时里,我们要背着15公斤重的测温仪,马不停蹄地把几百个点的温度都要测量并记录下来,而与飞机探测的前后时间误差最多不能超过半小时。”万余庆说,6小时的探测一结束,每个人都累得栽倒在地。
万余庆介绍,国内首次高光谱遥感探测取得了突出成果:在高光谱合成图像上,可以看出封土堆下西墓道的存在;可以确认阻排水渠在封土堆东侧和南侧的控制范围,以及它的阻水作用依然存在;通过对比,封土堆上出现的高热异常分布区与物探所得高磁异常矩形分布区一致,说明了地宫的存在和范围。
积极的科技部和低调的文物局
科技部高新技术司信息处处长景贵飞对高科技参与考古的前景充满了热情。“国外高科技手段与考古结合也是一个趋势,比如机器人探测金字塔,还向全世界直播。”他对于科技参与考古的远景寄以厚望。
在各界欢庆秦陵高科技勘探成功之时,国家文物局显得较低调。考古处李培松处长说:“这是科技部的一个项目,我们是支持的,但没具体参与”。李处长一再强调让记者跟直接参与勘探的单位联系。关于勘探的具体情况和下一步的计划,李处长说还不了解,“主要是陕西的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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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工作结束的考古队师傅从地下回到地上,从3个修复好的秦俑身边走过。 |
在国家文物局的官方网站上,记者没有看到此次秦陵考古的动态消息或介绍。
“文物局低调有它的道理。”本月4日,赵化成称。他解释,科技手段参与考古,是一种进步,考古引起百姓的关注也是好事情,但“物探、遥感毕竟也不可能非常准确,也就是了解一个框架,还有一定模糊性,只是基本上可信。”
赵化成说,以往遥感、物探考古也有过不成功的经验。三峡库区的一处墓葬,用高科技手段判断了范围和埋藏,挖下去却是生土。宝鸡秦公一号大墓的发掘也让人失望。这一次秦陵遥感、物探考古的成果是可信的。
“由地宫开挖后回填夯土引起的明显重力异常以及弹性波法反射异常,由开挖范围对应封土堆细夯土墙引起的明显磁异常,由墓室引起的高电阻率异常,开挖范围内汞异常,宫墙引起重力异常和绕射点异常。这些异常加上已知的墓道等,勾画出一个巨大的地下建筑群轮廓。”
“只有真墓才可能有如此规模和配套的地下建筑群。因此,现在可以回答一个大问题了,就是秦始皇地宫、墓室就在封土堆之下。”刘士毅说。
秦皇陵四大谜团待揭开
封土取自何处?
秦始皇陵封土堆呈覆斗形,高76米,长和宽各约350米,如此大规模的封土堆在国内堪称之最。但体积庞大的封土取于何处?
在临潼地区长期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封土堆的土是从咸阳运来的,因经过烧炒,所以陵上寸草不生。但这种说法显然不对,本月3日,记者在秦始皇陵看到,封土堆上石榴树密布,灌木丛生。
《水经·渭水注》说:“始皇造陵取土,其地深,水积成池,谓之鱼池。池在秦始皇陵东北五里,周围四里。“记者经过实地考察,在秦始皇陵封土东北2.5公里的鱼池村与吴西村之间,果然找到了这处地势低洼、形状不规则的大水池,有人曾估算鱼池总面积达百万平方米。郦道元“取土于鱼池”的说法得到了陕西省考古学会副会长、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名誉馆长袁仲一等不少考古专家的认可。而大部分学者认同封土的来源有两个方面:一是从墓中挖出来的土,二是从鱼池一带取的土。秦陵考古队队长段清波对此提出了置疑。“在对封土堆进行钻探中,我们发现土中含杂着大量的沙石;而取自鱼池里的土却是纯净的黄土,且粘性强,极少含有沙石。”段说。
“旁行三百丈”何意?
地宫是放置棺椁和随葬器物的地方,为秦皇陵建筑的核心。史料《汉旧仪》一书中有一段关于修建秦始皇陵地宫的介绍:公元前210年,丞相李斯向秦始皇报告,称其带了72万人修筑骊山陵墓,已经挖得很深了,好像到了地底一样。秦始皇听后,下令“再旁行三百丈乃至”。“旁行三百丈”一说让秦陵地宫位置更是扑朔迷离。
如今地宫虽然被定位,但史料记载“旁行三百丈”究竟何意?中国地质调查局研究员刘士毅带领的物探课题组在秦陵区进行探测时,发现在封土堆南约700米处与周围区域的土质存有差异。段清波推断,秦始皇陵地宫最初挖掘点可能正位于这个异常区,因为土中含有大量的砾石,修陵人无法挖掘,只好向北转移到了目前封土堆的位置。
中国秦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王学理研究员则认为,“修陵人从地宫向南挖巡游通道时,遇到了大砾石,最后不得不顺着砾石层改向挖掘,即所谓的‘旁行三百丈’。”
司马道的走向?
古时,帝王在世时专用的道路叫“御道”,而死后特意为其专修的道路就叫“神道”,也叫司马道。司马道一般也是帝王陵墓的中轴线,具有重要的考古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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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秦陵东侧的铠甲坑正在进行发掘和修复工作,目前尚未对外开放。 |
袁仲一、王学理等众多秦陵考古专家都一致认为,秦陵的司马道为东西走向,即陵园面向东。袁仲一先生在《秦始皇陵考古纪要》中给出了三个论据:其一,陵墓南、北各有一条通道,唯有东边有5条通道,说明东边是主要通道,即始皇陵墓的方向为东西向;其二只有陵东侧地势开阔,符合古代选择墓向‘明堂要清’的要求;其三,墓葬和陵园为东西向是秦人故有的习俗。
司马道持南北走向的观点最早是由地质学家孙嘉春先生提出的,并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陵园南高北低,背依骊山,俯视渭河,南北高差达85米,陵园面向北是再合适不过了。同时,其他国君大多将封土堆安置在回字形陵园的中部,而秦始皇陵的封土堆却位于内城南半部,从对称角度讲,司马道东西走向说不通。”万余庆说。
项羽是否火烧秦陵?
近日,根据阿房宫遗址考古挖掘发现,前殿遗址20万平方米的勘探面积内只发现了几处红烧土遗迹。专家认为,这表明历史上有关项羽放火焚烧阿房宫的记载是不准确的,媒体也纷纷展开了“项羽没烧阿房宫”的报道。
“才刚刚开挖,就匆忙下结论,这样搞研究有些糙。”中国秦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学理对此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项羽是否火烧秦陵?根据这次遥感探测,科技人员、考古人员发现了陵区有大面积的火烧土分布。“如果是项羽火烧了秦陵,那么陪葬坑里的珍宝为什么没有被运走?”工程师周小虎说,珍禽异兽坑虽然遭到了火烧,但坑内却完好保存着精美的铜鹤、铜鹅、铜鸭子等,让人不可思议。
王学理说,根据《史记》记载“火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从中可以看出作风严谨的司马迁并没有提到项羽曾焚烧秦陵,但项羽火烧秦陵的可能性最大。
挖出来?还是让帝王继续沉睡?
30年内不会发掘秦陵
“这次勘探,和发掘秦陵没有任何关系。近30-50年内,这个问题要放一放。”北大考古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秦陵研究专家赵化成说。
本月1日,国家文物局信息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我们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保护第一。”
赵化成说,不主张发掘的主要原因,就是现在文物保护技术还不过关,不如在地下的自然保存。“最难保护的是丝绸、壁画、漆器,青铜器好一点,但也会生锈。有机物的保存最成问题。”赵化成举例说,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漆棺、帛画,都不能完全保存如初。“发掘在某种意义上讲是破坏。”
“秦陵史料记载中有‘上具天文’很可能就是壁画。此外,还可能有漆器、铜器等陪葬品。”赵分析。
对于帝王陵寝和王朝都城等大规模遗址,赵化成介绍,国家文物局的精神是一般不主动发掘,抢救性发掘为主。“现在到处搞基建,抢救性发掘任务那么重,有什么必要发掘帝王陵寝呢?”
科技部高新技术司信息处处长景贵飞也强调,此次勘探决不是发掘秦陵的前奏。谈到与这次秦陵勘探相关的《秦始皇陵遗址公园规划》,景贵飞说,这个公园虽然是对考古资源的一种开发,但“首先是保护性的,把地征进来,好保护”。
赵化成介绍,我国对于帝王陵寝,除了解放前对于商王陵的发掘,以及解放后发掘定陵,基本上没有主动发掘过。“1997年国务院下了文件,强调不发掘帝王陵寝。”
技术不过关是主要原因
2000年老山汉墓发掘成功,一时各地又响起了发掘帝陵的呼声。时任国家文物局文物保护司副司长的宋新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在目前技术尚不过关的条件下,帝王陵墓能不挖就不挖。”
技术不过关,眼下其实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我们的文物保护技术其实是和世界同步的,很多项目,比如说兵马俑保护,就是和外国联合在做,而且我们在一些本土出土文物的保护上还有独到之处。”赵化成介绍,国外文物大国如意大利和埃及,对于大型遗址也采取保护第一的态度,“向世界直播的机器人探测的金字塔,只是较小的一座。”
对于技术问题,少数学者也有不同看法,“主要理由是文物地下长期存放,也未必保护得好,挖出来保护更好。”征对这种看法,赵化成说:“我曾问过专搞文物保护的工作人员,有些东西现在看上去保护得可以,以后有啥变化谁也说不准。比如喷保护膜,暂时是好了,长期来看却有害。”
保护和发掘间的持久争论
帝王陵寝作为一种旅游、文化资源,自然会激起开发的兴趣。赵化成介绍,这里面除了资源所在地的利益驱动,还会掺杂好奇心、成就感、时代气氛及学术潮流等影响。
保护和发掘之间的争论从未停止过。根据《光明日报》1999年1月18日采访赵其昌的报道,1955年,郭沫若、沈雁冰、吴晗、邓拓、范文澜、张爆等向政务院提交《关于发掘明长陵的请示报告》。消息传出,时任文化部文物局局长的郑振铎和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夏鼐大惊,郑、夏直接找到吴晗,告以当时我国的考古水平不足以发掘陵寝、进行研究和保护文物。无奈信奉“古为今用”的历史学家们和文物界专家争论不下,最后提请周总理裁决,周总理批示同意,“长陵发掘委员会”成立,28岁的赵其昌担任发掘工作队队长。
由于偶然的原因,进展迟缓的长陵发掘转移到定陵,1957年5月,使用铁铲、手电筒等工具,人们打开了定陵地宫,取出了丝绸、青花瓷等大量文物。然而夏鼐等不幸言中,艳丽的丝绸很快变得类似树皮,大量文物未能保存下来,万历皇帝的尸骨被红卫兵焚毁,30多年以后,发掘报告才完成。
1965年,郭沫若等人再次提出发掘长陵,周恩来不客气地以“我对死人不感兴趣”否决。
作为文物大省的陕西省,对发掘帝陵的兴趣自然更为切身。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张占明介绍,1959年初春,陕西省省委派人去北京向文化部汇报开挖乾陵的计划,文化部领导专门向周恩来总理汇报请示,周总理亲笔写下“我们不能把好事都做完,此事可留作后人来完成”的批示。据说,郭沫若先生当时十分失落,写下了“待到幽宫重启日,延期翻案续新篇”的诗句。
难以遏制的开发欲望
而期待幽宫重启的愿望有时是难以遏制的。赵化成介绍,一些老专家主张发掘秦陵,“主要是搞了一辈子研究,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地宫里到底有什么。”
根据媒体报道,文革之后,陕西省还曾于1986、1994年提出发掘乾陵;2000年老山汉墓发掘后,陕西又有人提出“抢救性发掘”秦始皇陵、乾陵的计划。对这些计划,国家文物局坚决否决。
陕西提出“抢救性发掘”的主要理由是乾陵处于地震带,可能在地震中遭遇破坏,以及属喀斯特地形,地下水毁损文物等。赵化成对此说:“几千年没震坏,等几十年就震坏了?其实,这次勘探发现秦陵地宫保存相当好,抗震性能很强。地宫也没有进水。”
此次秦陵高科技勘探,据景贵飞介绍,是秦始皇陵遗址公园项目的前期部分。记者拿到一份《秦始皇陵公园可行性研究报告》,报告提出项目建设资金由陕西省政府自筹1.5亿元,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贷款2.53亿元,不足部分1.5亿元申请国家计委予以补助。报告称,“项目的实施将对地方经济产生巨大的带动效应。按照陕西省1998年旅游产业调查得出的有关数据,项目产生的外部经济效益是其直接门票收益的6-8倍”,至于门票收入,“以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开馆20余年所获得的经济效益为参照,按低限值粗略计算,秦始皇陵博物馆十年累计收入将达到22.69亿元,其它收入按门票收入的30%计算。另外,还可累计增加地方相关产业收入136.14亿元,”对提高陕西旅游业整体水平将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
对于文物资源保护和开发的关系,景贵飞有自己的看法。“保护不是说彻底不动。埋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保护?应该是有效利用而不是破坏。”景贵飞举了美国“恐龙文化”的例子:“他们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恐龙考古资源,却借此在全世界赚钱。还有‘石器时代’这样的网络游戏,也是对考古资源的利用。我们的秦陵等资源为何不能进入文化传播,比如作为电脑游戏的主题?”
此次高科技勘探的成果,可能实现景贵飞所说的“有效利用”。遥感组组长谭克龙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提到,要在这次探测结束以后,把探测的包括地宫以及整个陪葬墓、陪葬坑整个陵墓的布局、结构虚拟下来,做成一个虚拟的秦始皇陵墓,供人进行虚拟的漫游。刘士毅也提到了“机器人探测”的设想。
秦始皇(公元前259—公元前210),他结束了自春秋战国数百年的割据混战,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多民族的中央集权帝国。他被安葬在陕西省临潼县骊山脚下一座巨大的陵墓中,传说地宫中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等壮观景象,一直吸引着世人的关注。日前,众多专家用高科技方法探测出地宫,真墓就在秦皇陵封土堆下面。但是封土取自何处、项羽是否火烧秦陵等四大谜团仍然有待揭开。这位中国历史上叱吒风云、有雄才大略的帝王,是发掘出他煞费苦心布置的棺柩,还是让他继续沉睡在地下,表示现在文物保护技术还不过关,不如在地下自然保存,近30-50年内这个问题要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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