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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1月15日，艾滋病患者朱进中在北京地坛医院去世。这位河南省商丘市双庙村农民走完了37年的人生历程，结束了最后几年富有传奇的善举。他因卖血感染了艾滋病，却没有放弃对美好人生的追求，2003年，他自愿收留几十个艾滋病家庭留下的孤儿，创办关家之家，供他们读书。随着朱进中的生命终结，那些至今仍留在他家的孤儿将何去何从？朱进中生前为改善同村弱力劳动者状况而创办的塑料厂前景难料。1月18日，《郑州晚报》独家责任记者走进朱进中的家，了解了一名普通老百姓朱进中的人生轨迹。
“爹，走了”
“爹，走了！”11岁的杨晨晨跪在灵枢边，喃喃说着，泪珠从她的睛眶流出来，顺着脸庞流下，留下一道道泪痕。每当有悼念者躬身施礼时，她都弯下身子陪礼。1月18日，河南商丘双庙村农民朱进中的灵堂在寒风中透着悲意。
杨晨晨是朱进中收留的无数孤儿之一。3年前，她父亲因患艾滋病去世，母亲改嫁他乡，成为孤儿。后来被同村的朱进中无偿收留，将她领到家里住下来，并让她继续读书。朱进中去世之前，杨晨晨还在双庙村小学读四年级。朱进中去世的消息传到学校后，杨晨晨就请假在家，这个家仍然是朱进中生前创办的“关爱之家”。
朱进中在北京地坛医院1月14去世，15日在北京火化。16日，朱进中骨灰由妻子杨桂香和二弟朱进德带回双庙村。朱家当日在新盖的两层小楼设置灵堂。杨晨晨从这天起就没有离开过灵堂。“我要送爸爸到最后。”杨晨晨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来者无不为之动容。
这是一个特殊的灵堂。小小的院落里，按当地的习俗，朱家的院子里搭着高高的架子，架子上糊着各色的彩纸，两边挂着各路神仙剪纸。架子下边摆着一个陈旧的四方桌，朱进中的遗像就放在四方桌上，除了遗像，桌子上不再摆其他的物什。参加悼念的人先在遗像前鞠躬，然后才步入堂屋。
朱进中的骨灰盒放在堂屋的四方小桌上，这个小桌是他生前经常和家人一起吃饭用的，夏夜纳凉时上面放着家里人常爱吃的西瓜，当茶几用。两支白色的蜡烛幽幽地燃着火苗。供奉很简单，一盘是方便面，一盘是豆腐干子。
红漆的灵柩靠在小方桌后面，上面放着一叠子黄纸。小方桌前面用三块砖圈了一个小坑，朱进中的生前亲朋好友来时，就从灵柩上拿下一匝纸，在小坑里燃烧。
小小院落里摆放的十几个花圈特别惹眼，从留言来看，悼念者来自全国各地，像北京、广州等城市的一些艾滋病协会都送来了悼念。
朱进中患病期间认识的好友胡佳是最忙碌的人之一，他左右招呼前来悼念的人，间歇还抽空安慰朱进中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胡佳来自北京爱源汇教育研究中心，从事关爱艾滋病人的项目协调工作，朱进中从事收留艾滋病家庭留下来的孤儿时，认识了胡佳，两人也因此结下友情。胡佳向来者称“是朱进中的私人朋友”。
由于10年前的卖血风潮，双庙村许多青壮年感染上艾滋病，从1999年第一例病患者去世，至今已有100多名村民死于艾滋病，“年龄都在30岁到50岁之间，也有20多岁的。”朱进中的一名至亲好友说。在灵堂穿往的人群中，看到的多是妇女、小孩，也有不少老人。
朱进中在2000年检查出患有艾滋病后，家庭的所有成员都进行了检查，所幸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没有被感染。失去父亲的悲痛令两个年幼的孩子泣不成声，朱的妻子神色凄凉。
最后一个月
朱进中去世得似乎有些偶然。他妻子说，就因为一场雪。
2004年12月15日，朱进中带领附近村子里23名艾滋病患者去北京抽血化验。他们在北京呆了5天后，乘火车赶回家。回到双庙村是凌晨3时许，车子到了村头就不再进村。村头距朱进中家不到2公里，下了车子，朱进中跟同伴们说：“各自回家吧，好好保重身体，别冻着了。”同伴们应了声，各自回家。朱进中步行回家时，两个靴子已经满是雪水，裤子湿透。妻子杨桂香赶忙烧热水帮他泡脚。“娃们都还好吧？”朱问妻子，每次回来，他总是同一句话，“娃们”指的是那些孤儿。］
回家后的第二天，朱进中感觉不怎么好，当时没有在意，一直坚持到12月23日，忽然发烧。朱进中吃了一些感冒药后，仍然不退烧，“到县上医院看看吧。”妻子不安心，告诉朱进中该到医院去看看，朱笑笑没吭声。最后还是拗不过妻子，朱进中到县人民医院看病。“我走了，娃们靠你了。”朱进中走之前，跟妻子说。
当时，朱进中家还住着四个孤儿，11岁的杨晨晨、12岁的朱小环、朱春林、朱红娜。4个孩子都是朱进中分别收留的同村的孤儿。杨晨晨上四年级，其他3个上五年级，都在双庙小学就读。这几个孩子的父亲都因艾滋病而死去，母亲改嫁远走他乡。其中朱春林的父母双双因艾滋病去世。
临去县人民医院前的晚上，朱进中和这些孩子们说：“爸先去医院看病了，你们在家好好念书，要争气呀。”他还摸摸杨晨晨的外套说：“要穿暖和，感觉冷的话，就跑妈妈说，再添衣服。”
12月26日，朱进中住进柘城县人民医院，医生开了治感冒的药进行治疗，同时对他进行了一些检查。朱进中是艾滋病患者，医院对此也非常重视。住进去第一天，朱进中的状况有些好转，能吃饭、喝水。当天中午吃了两个包子，晚上还喝了两杯牛奶。“俺的情况不错呀。”朱进中的二弟朱进德跟嫂子说。
住进去的第二天，状况陡然发生变化，朱进中高烧不止，最高时达摄氏39。5度，几乎不能进任何食物，仍然是感冒的症状，发烧、咳嗽，但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
朱进中的家人与北京地坛医院取得联系，希望能到北京治疗，北京地坛医院答应作好治疗准备。2005年1月1日19时，柘城县人民医院派一辆急救出车送朱进中到北京治疗。急救车上配备了1名医生和1护士，还有一个氧气瓶。这是一次特别的旅行，平时用7个多小时就走完的路程，走了15个小时。一路上，朱进中感觉很饿，但由于夜间高速路边的停车地方要么没有热饭，要么有热饭，菜却是辣子多而作罢。后来医生为朱进中买了一包方便面，却没有开水泡。在快到北京地坛医院时，朱进中断氧一个多小时。车子在六里桥停下，北京地坛医院派车将朱进中接进该院。
朱进中曾带领乡亲多次到地坛医院化验，在没有挂号的情况下，朱被直接推进病房，朱进中的二弟朱进德交付了1。6万元住院保证金，第二天又交了1。4万元，直到朱进中去世，共花了2万多元。朱进中开始有所好转。
当夜零时，朱进中情况变差，又开始高烧，将其转入高护病房，3个小时后，朱进中被戴上呼吸机，过了一会儿，朱进中打手势要去掉呼吸机，医生将其取下后，朱进中拉着二弟朱进德的手说：“将娃们托给你管了，要让他们继续上学。那个塑料厂，一定要办下。”说完这些，朱进中再次戴上呼吸机，之后，他再也没能离开呼吸机。
朱进中最终因肺炎死在医院里。艾滋病使他失去免疫力，死去时，肺部已经透明，完全失去生理功能，遵照朱进中的生前想法，此肺捐作医学研究。
1月15，朱进中遗体在北京火化，骨灰于次日带回双庙村。
艾滋病患者的慈善之举
朱进中死去，留下他难舍的孤儿和他的关爱之家，还有一个难忘的生日。
2003年农历7月4日，朱进中在自己的生日这天，向他收留的55个孩子表示，要认他们为儿子和女儿。他收留的55个儿子和女儿依次向朱进中和朱进中的妻子瞌头认“爸爸”“妈妈”。这是当地农村认亲最隆重的仪式。朱进中和妻子杨桂香激动得流下眼泪。当时，这些孩子最大的14岁，最小的才6岁。他们有双庙村的，也有邻近村的。凡因艾滋病失去家庭的，朱进中都无条件收留。他将这个场所称为“关爱之家”。
“关爱之家”创建于2003年2月26日。这是全国第一家专门收养艾滋病孤儿的农民。朱进中在自己的家里办起了这个由社会捐助而成的“小家”。“小家”的成员最初只有20多个，发展到最多时达55个。
在这个家里，朱进中为这些孩子提供衣食住，并创造条件让他们读书。后来，政府创办“阳光家园”，将大部分孤儿分流到那里。但朱进中从未停止收留孤儿的善举。直到朱进中去世，他家中仍然住着4个孤儿。
收留孤儿前，朱进中跟妻子说：“我想在生前好好救助这些孤儿，将来我走了，人们也会救助我的孩子。”朱进中的妻子点点头接受。
朱进中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几年前，他在柘城县卖过血，2000年检查HIV时结果呈阳性。在他生活的这个3000多人口的村子中，和朱进中遭遇类似的人很多。从1991年开始，这个村不少人靠着卖血500毫升换取40元人民币的报酬，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后来被检测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2001年11月，进中在北京佑安医院结识了艾滋病关怀项目负责人。经过两年多的筹划，回到家乡的进中在自家的小楼办起了“关爱之家”。
收留这些孩子时，朱进中家正在盖两层楼，小楼很快完工，这些孩子就住了进去。当时，他家的小楼住得满满当当，除了楼下堂屋，现在用做活动室、办公室、图书室、餐厅、还有客人来了后他自己的卧室，楼上楼下间间摆满了床，住上了人。就连小院的门道，也被借来改成了一间只有顶没有门脸的卧室，摆上三张床，让八个上中学的大孩子晚上睡觉，其中还有他们自己的儿子。
朱进中收留这些孩子，需要很多费用，除了自己家的钱外，他还向社会宣传关注艾滋病家庭的儿童，社会上因此也自发了很多捐助活动。但后来捐助越来越少，他家的困难也越来越大。1月18日，记者在朱进中的家中看到，家里除了两台旧电视，没有看到其他的电器，也没有看到像样的家具。
朱进中一方面关注这些孤儿，一方面还为感染艾滋病的乡亲到外跑药。就在最近的一次他带乡亲去北京检查身体前，他到内蒙古买到一些药，这些中药是用高梁酒泡出来的饮品，弄来药之后，朱进中将药免费送给艾滋病感染者。
朱进中家里显眼的物什里是一部传真机和电话机。他利用这些与外界联系，尤其是东南亚，比如泰国。他和国内的联系也非常紧密。朱进中家的电话费每月几乎都在300元以上。
朱进中在从柘城县人民医院转到北京去时，他吩咐弟弟将S30药送给其他艾滋病人，他不再用了。这是一种相当贵的西药。
心愿未了
离商丘60公里的西南部一个村庄――双庙村，因朱进中而突然成为关注的焦点。村里面最老的老人也无法说起这个村子有多久的历史，他们能记起的骄傲是清朝末年，这里出一个武举人。最近这里出过乡长一级的官员，还陆续考出一些大学生。双庙村得名于解放前这里有两座庙，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后来，这两座庙被改成小学。
朱进中就在其中的个小学里读完小学，后来去邻村的一所中学读初中，读了一年后辍学。他的成绩属中上等，他不善言谈，看起来样子憨憨的。朱进中念三年级时，他二弟朱进德念一年级，后来就这么高二级地一起读书。两人先后不读书，然后在村里组织建筑队。赚的钱，参与人一起平分，不分老板与打工仔。
18年前，朱进中认识了比她大一岁的杨桂香，很快结为伉俪。凭着朱进贵的能干，家里生活一直很幸福。1990年代，朱进中随大流到县城卖县，2000年被检查出患上艾滋病。
现在，整个大家庭里，朱进中的父母是艾滋病患者，其余家人没有感染此病。
朱进中去世时，此前他为之奔走的塑料厂还未投产，最昂贵的一台机器10多万元，大部分是朝别人借来的。他想厂子开起来后，将那些不能干重活儿的劳力组织起来，到这里谋生。不能干重活儿的，就是指那些艾滋病感染者。
那些孤儿仍然是他永远不能放下的牵挂。杨晨晨已经请假在家，其余孩子还在读书。五年级每年学费是180元，四年级每年学费是170元。朱进中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读五年级，一个读初中。
朱进中死去前，他听说，从他这里走出去到“阳光家园”的一些孤儿现在已经辍学。在朱进中的灵堂里，这几个孩子神情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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