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一则来自江汉平原的新闻见诸各大媒体———湖北省仙桃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在 1年半的时间里竟然死了8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非洲狮,不仅如此,在他们租展的动物死亡名录中还有“ 1匹非洲狼、2头梅花鹿、2峰骆驼和12只鸵鸟”。
仙桃距离湖北省武汉市97公里,是盛产莲藕的鱼米之乡。仙桃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坐落在仙桃市彭场镇,距离仙桃市中心8公里。在记者搭车前往寻访太子湖野生动物园的路上,司机告诉记者:“动物园在2003年刚开园时还有一些游客,但没过多久,几乎就没人来了。”那么,这二十余只动物为何客死异乡?这些动物离奇死亡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瘦弱的狮子几乎不怎么活动
出逃的恶狼被击毙
幸存的小狮子踏上回家的路
记者从湖北省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处的工作人员处得知,湖北省一些地方出现了争相上马动物园的现象。目前,仅武汉就有武汉动物园、武汉蔡甸森林野生动物园等 7家动物园,共拥有狮、虎等大型猛兽近500头,堪称国内第一。据了解,这些动物园除武汉动物园为国有外,其余均属以赢利为目的的动物园。全国的情况更是令人堪忧,据统计,从1993年至今,中国已建成近30家大型野生动物园,出现各省要有一个甚至多个野生动物园的趋势,动物园的数量惊人的迅猛增长却基本上没有完善、全面的规划,在专业的《中国野生动物园调查报告》中说明,“即使在美国,也只有为数不多的6、7家野生动物园”,而中国动物园的数量已经明显地超出了这个数字。
在客观上建立一个大型野生动物园是需要很多后续资金的,不仅有环境问题,也有高额的维持费用。这一点,在很多私营动物园建立之初,投资建设者很少考虑。一旦出现意外情况,比如不能及时赢利的情况,就会导致大量动物挨饿、生病、死亡。但事实上,相当一部分野生动物园是亏本的。有些地方不仅没有赢利,还存在恶性竞争。
太子湖动物园游人稀少
活鸡是狮子难得的美味
饲养员大多是周松鹤年长的亲戚
租来的9匹马已经死了8匹
探秘野生动物园
“外行”麻醉鸡骨卡喉八只非洲狮成大树肥料
记者走进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快到“六一”了,可园内游人稀少,荒草足有半人高,空荡荡的笼舍锈迹斑斑。在园中最大的铁笼内,趴着三只瘦弱的非洲狮,太子湖野生动物园的股东,也是经营者周松鹤告诉记者,这里面原先住着11只狮子,另外的8只已经先后死去。据说这些狮子夏天靠遮阳布挡太阳,冬天就在笼子边上围上被子,笼子里铺稻草取暖。
随后周松鹤带记者来到了埋葬非洲狮的地方——一个灌木丛生的小山丘。因为这里埋葬着死去的狮子,周松鹤已将这里改名为“狮子山”。一棵大桑树下面的土壤刚被翻整过,周松鹤指着那里说:“死的狮子都埋在这里了,现在成了大树的肥料。”
从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开园至今,死亡数量最多的动物是非洲狮,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一年半相继死亡了8只,的确令人惊讶。本来11头非洲狮是一个狮群,4只雄狮、5只小狮子和2只成年雌狮。
2004年4月初,有只雄狮不进食,把一直在园中亲自管理养护动物的周松鹤急得团团转。他向这些非洲狮的“娘家”武汉野生动物园打电话求助未果,只好请当地的兽医来,但只与家畜打交道的兽医也束手无策。没几天,狮子就瘦得皮包骨,呼吸像拉锯一样粗重。4月8日,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内死了第一只非洲狮。
接下来,已经离开了仙桃太子湖野生动物园的刘海涛,也就是太子湖野生动物园的合伙人,向周松鹤要求运回两只成年雄狮。由于经营状况不佳,周松鹤并没有反对,但是,留守在仙桃的饲养人员中没有熟练掌握麻醉技术的专业人员,几名一知半解的饲养员给两只最健壮的雄狮注射了麻醉剂,装在铁笼中抬上了车。
经过了8个小时的路程,到达目的地后,饲养员打开载着两只非洲狮的车门发现,两只上车前还活蹦乱跳的猛狮竟然已经死亡。在这一路颠簸中,两只已经完全麻醉的非洲狮是如何死亡的,至今仍是个谜。
与这两头成年雄狮死亡经历相似的还有三只小狮子,负责喂养狮虎和打扫狮虎笼卫生的王世凯,看着现在笼中仅存的两只小狮子告诉记者,“当初那三只小狮子和现在这两只差不多大,起初运来的时候,因为狮子太多,一个笼子里放不下,就把3只小狮子单独放在小笼子里。换笼子的时候要是不打麻醉针就好了,他们也不至于死。”那三只小狮子也被几名饲养员用同样麻醉方式麻醉,被转运到50多米以外的笼子,后来虽然是苏醒了,但是,苏醒后便没有了精神,食量减少,两个星期后陆续死亡。
2004年,又有2只非洲狮因为不明原因的病症相继死亡,最后一只死亡的非洲狮则是在今年年初。这只成年的非洲狮在进食鸡架骨时,喉咙被鸡骨卡住了。饲养员说:“我们当时求助武汉的合作单位,要求他们派人来医治,但打了好多次电话,人家就是不来。”周松鹤只好转请当地的兽医,兽医的治疗没起作用,那头喉咙发肿、无法进食的非洲狮在一个月后的深夜里悄然死去。
就这样,短短一年时间里,八只年龄不一的非洲狮陆续死亡。
咬断猴头恶狼外逃蚊蝇活活叮死骆驼
在太子湖野生动物园里悲惨死亡的还不止是非洲狮。动物园在开园初期,为了吸引游客,曾将一只猴子和一只非洲狼关在一个笼子里,让游客欣赏“猴狼大战”奇景,没想到惨剧由此酿成。
为躲避非洲狼的袭击,猴子常常会爬到笼子的上方,但要想取得地面上的食物,猴子就得偷偷爬回到地上,争抢大战在所难免。
2003年11月,“猴狼笼”内爆发了一场“大决斗”,“勇猛”的猴子差点咬掉那只非洲狼的一条腿。饲养员赶到现场发现,那只舔着自己伤口的非洲狼眼中露出“凶残的目光”,它正在伺机“报仇”。几天后一个风雪大作的深夜,一声声凄惨的猴叫声将动物园的饲养员王世凯惊醒:“那凄惨的叫声,真让人毛骨悚然!”王师傅描述当时的情形,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等动物园的管理人员跑到“猴狼笼”时,猴子的惨叫声已停止了。打开灯,管理人员看到非洲狼口里正叼着那只猴子的脑袋。王世凯至今仍心有余悸:“它硬生生地将猴子的脑袋撕了下来。”
可是就在今年3月2日早上,这只始终得不到足够食物的非洲狼竟逃出了野生动物园。由于害怕恶狼伤人,当地出动几百名警察和群众进行搜捕。当天下午,人们在一个池塘边找到了嘴里紧紧咬住一只鸭子不放的非洲狼。最后,警方开枪将其击毙。
野生动物园内的两只骆驼曾最得周松鹤的宠爱,可这两只骆驼也难逃死亡的厄运。
2004年夏天,雨水充沛,动物园内草木丛生。但过惯干燥气候的骆驼对这里极度不适应,特别是漫天的蚊蝇更让它们痛苦不堪,浑身都是被蚊虫咬出的包。心疼骆驼的周松鹤命人用当地的土办法,点燃薰草给骆驼除蚊蝇。几天下来,蚊蝇少了,骆驼身上的皮毛却掉了一大片,残余皮毛的鲜嫩处还生出了很多蛆。周松鹤想让骆驼在动物园内遛遛,没想到,两只骆驼径直来到湖边的沙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折回一片小树林,一头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
兽落平原为哪般
租地百亩借兽30种 “外行园主”开张纳客周
松鹤给记者讲述了他与别人合伙投资仙桃太子湖野生动物园的来龙去脉,言谈话语间流露出他对动物园经营的无奈与焦虑。
2003年,周松鹤和刘海涛走到了一起,周松鹤是仙桃人,刘海涛当时是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的开发部经理,一直喜欢动物的周松鹤接受了刘海涛的意见,决定在仙桃投资建一座野生动物园。
经过协议,周松鹤以租用的太子湖畔场地入股,刘海涛以从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租借的十几只野生动物入股,合伙成立了仙桃市太子湖旅游开发公司,周、刘双方各拥有动物园一半的股份。
2003年3月,周松鹤与刘海涛申请筹建“太子湖动物世界”,仙桃市林业局以当地自然条件不适合驯养野生动物及无相关治疗、饲养技术为由拒绝。
“当时我不知道开一个动物园那么复杂,因为刘海涛告诉我,动物的饲养人员和医疗人员他都会带来。”周松鹤拿着当时他与刘海涛签订的协议给记者看。
2003年国庆节前,得到湖北省野生动物保护站的批准,刘海涛办妥了租借动物事宜,租借展期一年。这其中包括2只东北虎、11只非洲狮、 1只非洲狼、12只鸵鸟等将近 30种野生动物,并且带着十几个人入驻仙桃太子湖野生动物园。
2003年10月1日,这家占地100亩的野生动物园开业了,根本不懂得任何动物园管理和野生动物喂养知识的周松鹤,认为自己开办动物园的梦想实现了。
周松鹤看着那些从200公里以外来到仙桃的动物高兴得不得了,他们还特地为游客安排了很多节目,如“狼猴大战”、“狮牛大战”等。令周松鹤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野生动物园竟是他和这些来自非洲的野生动物的“滑铁卢”。
自开业以来,租展动物表演经营状况
经营不善合伙人“失踪” 赔付难兑动物有家难回度
过了2003年国庆黄金周后,来动物园参观的游客明显少了很多,到了十月底,整月的门票收入令刘海涛感到很失望。到了11月中旬,跟随刘海涛来到动物园的10余名动物饲养医疗等技术人员先后离开了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刘海涛最终也走了。
“他们都走了,这些动物也就没有人管了,说实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懂如何饲养野生动物。当初,刘海涛说这些不用我操心,会有专业人员来负责,可是,动物园经营状况不好他们就都走了,可我不能走,动物园所在地是我租的,这些动物现在在我这里,我只能硬着头皮撑着。”周松鹤挑选了 3个参与过饲养野生动物的“学徒”,开始负责照顾当时在园中的 200多只来自世界各地的野生动物。这其中,饲养员王世凯负责饲养非洲狮、东北虎和非洲狼等野生食肉动物。
2004年2月,省野生动物保护站同意批复了周松鹤所在公司借展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的非洲狮3只、东北虎1只,借展时间为一年(2004年2月25日至2005年2月25日)。但实际的租展动物比批复中的租展动物多了很多。
自开业以来,租展动物表演经营状一直不好,并出现动物死亡情况。负责租展动物的刘海涛2004年6月以后便不知踪影,周松鹤与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联系,但得到的答复是:“这动物不是借给你的,是借给刘海涛的。”
2004年4月中旬,第一只狮子死亡后,仙桃市森林公安分局副局长毛祥斌曾通知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负责人王笙,要求他派人将动物接回去。王笙口头答应,但并未付诸行动。
周松鹤遂多次与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总经理王笙联系,要求终止合同,返还动物并理赔动物死亡。但王笙以刘海涛具体负责等为由拒绝。 2004年6月17日,周松鹤以书面形式写信终止合同,送回动物,王笙仍不予理睬,致使留存动物有家难回。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代表李莎莎说:刘海涛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现在找太子湖那边的话,他们也没有这个经济能力,能够按合同把动物死亡的赔付金和租金赔偿出来,他们肯定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为何“见死不救”?毛祥斌副局长分析认为,目前,国内野生动物园大多经营不善,增加动物就会增加经营成本,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可能想把包袱转嫁出去。按照周松鹤与刘海涛签的协议,若老虎死亡,他要赔8万元,若狮子死亡,他要赔4万元。
随着动物的死亡,太子湖野生动物园几乎已门可罗雀,曾经为了招揽游客的表演项目也已经停止,以前可以吃到牛肉的非洲狮只能靠每公斤5元的鸡架骨维持生命。饲养员王世凯说:“目前园中动物一天的伙食支出才200元。”
租借动物超量又超期 立案侦查“死狮事件”
今年5月26日,湖北省林业局着手调查“太子湖死狮事件”。5月30日,在林业部门的监管下,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接走租借给仙桃太子湖旅游开发公司的10只野生动物,包括3只非洲狮、2只梅花鹿、1只东北虎、4只小浣熊。5只孔雀因没在林业部门办理借展、运输手续,被省林业局予以没收,由省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托管。
据林业部门初步调查,狮子死因是:管理不善,经营状况不好,缺乏相应的饲养技术及医疗技术,加上动物饲料不足。
钻法律的空子,借“租借”之名,行“驯养”之实,使得太子湖的动物在没有医疗技术保障的情况下遭遇生存危机。仙桃市林业局副局长李远述说,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作为动物所有者应当具有跟踪管理和服务的责任,尤其是在行政许可的租借展期到期后,更应该主动接回动物。
野生动物保护站同意太子湖公司借展武汉森林野生动物园的非洲狮3只,老虎1只,借展期为2004年2月25日至2005年2月25日。但事实上,太子湖公司租借了11只狮子、1只老虎,而且实际借展期也超过了。这种超期、超量借展的违法行为,林业主管部门一直没有及时处理。
截至记者发稿时,森林公安部门已对“太子湖死狮事件”立案侦查。湖北省林业局副局长王述华说:“我们要彻底查清此案,该追究刑事责任的一定要追究刑事责任,决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