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沟苦咸水,养活了高台村好几辈人
终于下雪了,村民扫干净庭院准备积蓄雪水
高志英的脊椎严重弯曲变形,头只能低着。老伴高海云也已经拄拐20多年了
1000元就可修建一口“母亲水窖”,解决西部干旱地区一家人全年的饮水困难
为了驮水,崎岖艰险的山路高老汉每天都要走
这是生存在荒凉的黄土高坡中的人们。岁月在祖祖辈辈的记忆中烙下的是灼人眼目的烈日,焦渴干裂的大地和贫瘠的收成。他们整日梦雨盼雨却迎来旱日连连,他们翻山越岭去找水却舍不得多抿一口,他们弓背流汗苦苦耕作却经常颗粒无收。他们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水,水,水……”
这样的场景也许难以想象,但在我国西北地区,有300万严重缺水的人们正过着这种干旱贫困的生活。“半夜出门去翻山,翻了一山又一山。鸡叫天亮去找水,回家太阳快落山。”是西北地区广为流传的一首民谣。在那里,土水窖里积攒的些许浑浊的雨水就快要干涸;在那里,十几岁的孩子便拉着驴车,踏着沙土荒漠四处寻水;在那里,很多人一辈子只能洗两次澡,出生一次、去世一次;在那里,人们的生活依然用“贫困”来定义……
5年来,为了帮助西北部的人们摆脱严重缺水的状况,在全国妇联领导下,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实施了“大地之爱·母亲水窖”计划,向社会募集善款为西北缺水地区捐修混凝土构造的水窖,使人们能够利用屋面、场院、沟坡等集流设施,有效地蓄积到有限的雨水。
1000元就可修建一口母亲水窖,解决西部干旱地区一家人全年的饮水困难。到 2005年年底,已经累计投放资金 2.7亿元人民币,修建水窖 10万多眼,小型集中供水工程 1200多处,受益人口 110多万,受益范围 22个省市区。 2005年 12月,该计划获得“中华慈善奖”。
去年8月,本报曾赴甘肃采访母亲水窖工程。岁末年初,记者又来到陕北干旱地区,把那里的故事带给大家。
洗脸只能用一口水
嫁人要看水窖大小
母亲用嘴轻轻含上一小口水,再吐到孩子的手上。孩子用这一点点水先搓了搓沾满泥土的小手,然后抹在脸上擦了几下,脸就这样洗好了。
这样的洗脸方式在我国西北干旱地区并不少见。由于缺水,清洁卫生对于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早已成了不敢想的奢望。曾经有一个来自西部的女同志在北京看见同房间的人洗澡放了一大缸水,当场放声大哭,说这一缸水够他们用一个星期的。
同样由于缺水,生活在西北部的人们不得不用非常浑浊的水做饭。家里用剩下的脏水也舍不得倒,留着给牲口喝。家里来了客人,一般用馍招待,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客人,才有幸被敬上一小杯水。
在位于陕西省北部的榆林市定边县砖井镇刘窑自然村, 76岁的刘石宗老汉家有一口四五十年的老土窖。这口老土窖夏天接雨水,冬天积雪水,维持着刘老汉一家人的日常生活。由于年久失修,老土窖已经严重渗水,窖口也有些干裂松动。在距窖口很深很远的地方,晃动着一洼浑浊的窖水。刘老汉说,家里喝的,做饭用的和喂牲口的水,就是从这口老窖里打上来的雨水。
今年,定边县比往年更加干旱。以往年降雨量在 300毫米左右,今年却只有 240毫米。窖里的水不够用了。刘老汉说,赶上天一直不下雨窖里就没有水,只能到离村子 20多公里的地方去拉水。而拉来的水又咸又苦又涩,比雨水更难以下咽。
“没水洗脸洗澡,也没水洗衣服。”刘老汉看着破旧的老土窖说,露出一口焦黄而不全的牙齿。由于水质不好,卫生条件又差,这里的人们牙齿往往又脏又黄,早早地就脱落了。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主要以种地为生。玉米、土豆、荞麦、黄米……偏偏没有对人健康至关重要的绿色蔬菜和水果。由于干旱,蔬菜和水果在这里很难存活,人们一年到头也就远离了这些“奢侈品”。
到播种季节,只有等到下了雨村民才能抢播种子,没赶上的话就别想有收成了。收获季节打上来的粮食是不敢卖的。人们往往会把粮食存储在自家的土窑洞里,为明年做好准备。在这里,赶上大旱就会颗粒无收,连来年用的种子都没有了。若是哪年收成稍微好一些,村民就会多存上一些粮食,防止赶上干旱家里断粮。村里的一些青壮年男子也纷纷出外打工谋生。
干旱导致土质沙化疏松,土水窖很容易发生危险。几年前,在定边县王盘山乡顺山村,一天晚上下雨,村妇代会主任王玉梅 16岁的女儿一夜未归。王玉梅等女儿等不到,焦急地盼到天亮。一走出房门,就看到土水窖周围的土已经塌陷了。自己的女儿晚上回家路过水窖边时,松动的土壤一下子坍塌,女儿滑到窖里,早就被泥水呛死了。后来,顺山村修了母亲水窖,王玉梅哭着说:“现在终于有水了,过去的土窖把我女儿的命都拿去了。”
由于干旱贫困,很多小伙子很难娶到媳妇。人们嫁女儿有一套独特的选择标准,就看窖里水的储量。陕西的一些方言说:“一看女婿僚不僚(僚就是好、出色的意思),二看有没有大水窖。”
村民纷纷得“怪病”
“真凶”原是高氟水
定边县砖井镇西高圈村不是一个缺水村。一口井打下去,就会渗出地下水。然而,这里的人们却依然承受着水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和困惑。
在西高圈村,水的含氟量高达 7.8。由于长期饮用高氟水,村里很多人早年就丧失了劳动能力,甚至生活不能自理。特别是妇女,由于生育、哺乳、生理等原因,弯腰驼背、脊椎变形、牙黄、手脚关节增生肿大,症状比男性更加突出,并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加重。
64岁的牛兰英双手指关节异常粗大,并且经常疼痛难忍,这样的病痛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在西高圈村,像牛兰英这样的病例不在少数,甚至很多年轻人也经常觉得腰酸腿疼。牙疼、牙齿发黄脱落更是经常的事。在一些长期饮用高氟水的村子,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不是已经过世,就是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好一些的也是弯腰驼背浑身疼痛。
52岁的高志英 18岁就嫁到了西高圈村,刚来的时候身体好好的。到了二十四五岁就感到腰酸腿疼。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到现在,高志英的脊椎已经严重弯曲变形,头只能低着,根本抬不起来。高志英 55岁的老伴高海云已经拄拐 20多年了,他说,别人一碰自己就会摔倒。由于生病,高志英不能生育,否则会有患上偏瘫的危险,老两口只好收养了一个义子。
在西高圈村,病得最严重的要数 65岁的高秀兰,她瘫痪在床已经有三四年了,背部和腰部早已没有了知觉。高秀兰的手也已经抬不起来,吃饭喝水这样的事情也要老伴来照顾才行。由于长期卧床,高秀兰的背部和臀部生了褥疮。为了治病,家里的钱花光了。地也没人种,只好租给别人。
最初,西高圈村的人们生了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去求神拜佛企求平安。后来,村里有人怀疑是水有问题,拿到银川去化验,才找到了“真凶”。虽然知道喝了这样的水会生病,无处取水的西高圈村村民还不得不长期持续着这样的“慢性自杀”。这里的庄稼也由于生长在高氟土里而收成微薄。
要解决西高圈村村民的饮水问题,修水窖是不行的。因为地下一挖就会挖出氟含量很高的地下水而且雨水流过高氟含量的土壤也就不再适合饮用了。最好办法是在村中心建一座水塔,引来自来水再用地下管道引到各家各户。其次,补钙也是最通常的办法,钙会帮助人体减少对氟的吸收,而增大氟的排出量。
淡水价是北京15倍
旱天飞鸟牲畜来夺水
在我国西北部很多地区,年降水量只有 300毫米左右,而蒸发量却高达 1500到 2000毫米,有些地方的年蒸发量甚至达到年降水量的 10倍左右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人均水资源占有量只有 110立方米,是全国可利用水资源占有量 720立方米的 15.3%,是世界人均可利用水资源占有量 2970立方米的 3.7%。
大地裂了,庄稼干了,孩子流泪了。宁夏盐池县王乐井乡狼洞沟村,年仅 10岁的小涛涛每天都要花三个多小时推着驴车和聋哑的妈妈去远处拉水这成了年幼的她回避不了的负担。由于家里穷,驴车是借别人的,每次拉来的水也有一部分要分给驴车的主人。看到自己费尽力气拉来的水倒到别人的水缸里,小涛涛忍不住想哭。
这样艰苦拉来的水是咸的,而当地唯一一口淡水井距村子 50公里外,村民每拉一吨水要付出 5元,是北京水价的 15倍,而他们每年人均收入只有 400元。买不起淡水,就只能喝又苦又咸又浑浊的水了。
甘肃省某乡干部有一次领着 7岁的女儿外出办事,在县城招待所,突然想起为何不给女儿洗个澡呢?谁知当水龙头一打开,女儿就吓得直哭:“妈妈我不洗,我们这样糟蹋水,老天爷看见了不给我们下雨怎么办?”
每当干旱时节,县送水服务队就得日夜不停地往各乡送去救命水,这时,飞鸟围着送水车盘旋轮番俯冲,牲口也没命地追着送水车跑。一旦放出一桶水,牲口们便会发生夺水大战,怎样鞭打驱赶都是徒劳。
某报社记者曾经为了采访在干旱荒凉的村子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远处的狼嚎声。早上起来,一夜被大风吹来的沙土把门都堵上了。出村后记者到宾馆洗澡,身上的沙土把地漏都堵上了。
走进陕西省定边县张崾先乡高台村
长期干旱使村民生活极度贫困。
车子进山后开了 3个小时才到达这里,陕西省定边县张崾先乡高台村。一路上是一成不变的荒凉焦渴的土黄色,几乎没有树,也很难见到一个人。
赶到高台村的时候, 68岁的高成金老汉正要赶着毛驴去驮水。这里水窖储存的雨水只够用 4个月左右,大部分时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取水。早晚共两次,总共 3个多小时,崎岖艰险的山路,高老汉每天都要走。由于道路危险,驴车是过不去的。高老汉把两个水桶架在驴背上,牵着缰绳出发了。
焦黄干裂的土坡路映出高老汉瘦小干枯的身影。他走得很快,快到我们几乎跟不上。渐渐又有两三个人牵着驴子加入了驮水的行列,而道路也变得越来越陡峭艰险。沙土路顺着山坡急转陡上,窄到只容一头牲口通过,而路的另一边就是峭壁深壑。路上有时还会看到大块大块的土疙瘩,那是从干裂的山坡上滚下来砸在路上的。赶上大山滑坡,路还会被全部堵上,村民们只好腾出力气来修路。
驴子在陡坡上艰难地行走,四条腿吃足了力气,还是不停地踉跄打滑。在一角陡峭的拐弯处,高老汉停了下来,望着路边的峭壁说,自己家唯一一头驮水的骡子几天前就是从这里滑下去摔死的。
高老汉拉着借来的驴子继续默默上路。终于走到一处山涧。水流很细很浅,还不够一个手掌深,而就是这一沟苦咸水,养活了高台村好几辈人。水太浅不能放桶下去,高老汉拿出一个小瓢,一瓢一瓢地往桶里舀水。舀满了就盖上桶盖,又小心翼翼地用稻草把桶边围住,防止回去的路上水溢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几个去取水的村民拉着驴子往回赶。由于驮上了水,回去的路走得更加艰难小心。赶回村子的时候,天已经几乎黑了。高老汉一只眼睛有白内障,另一只眼睛也视力不清,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分辨这条走了几十年的山路。一位村民说,赶上农忙白天没有时间,村民们就会在夜间去取水。深山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就凭一点微弱的手电筒光一趟趟走过这陡坡峭壁。
高老汉的家是一间破旧凌乱的土窑洞。一盏昏黄的电灯泡映着土褐色的墙壁,墙壁上贴着些发黄的旧报纸和废弃的塑料布。土炕上的旧被褥太久没有换洗过了,变成灰蒙蒙的颜色。屋里冷冷清清,只有老伴康凤兰在家。
10年前,老两口唯一的儿子得白血病去世了,儿媳妇也改嫁了,留给老两口的是嗷嗷待哺的孙子和难以还上的欠款。孙子现在在县里的孤儿学校上学,每年过年才能回家一次。老两口平日驮水、种地,而几天前,那头唯一的骡子摔死了。康凤兰提起这些事,眼泪就止不住。而高老汉则不说话,在一旁低头默默抽着旱烟。
晚饭在一户老乡家吃的。除了饼子和土豆,老乡还端上一碗咸菜,这是村里唯一能吃到的蔬菜。这种蔬菜相当抗旱,采摘后腌起来,可以储存很长时间。突然间又端上来两盘肉,我们正在诧异,老乡说:“尝尝骡子肉吧。”
一口没动,吃不下去。
第二天早上竟然下雪了。这是高台村今年迎来的第一场雪。一早起来,一些村民就赶着把场院扫干净。雪落厚了,就能扫到土窖里存起来了。
村子里的小学正赶上放假。这所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的十几个孩子。由于缺水,村里请不到外面的老师,所以高年级的孩子都转到乡里上学去了。
13岁的张小牛刚刚转到乡里上四年级。每次上学,小牛都要走上三四个小时的山路。每 10天学校放假,小牛才能回家。当然,回家后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小牛说,自己 12岁的时候就能独自牵着驴走山路去驮水了,一趟就要走上两个多小时。“窖里的水吃都不够用,只有到沟里去挑。”小牛说:“路不好走,不过我不怕。”
孩子们看到我们带来的苹果高兴坏了。小牛闪着大眼睛说,自己一年到头都没有蔬菜水果吃,苹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一次。
小牛 6岁的时候从山坡上滑下去摔伤了腰,得了肾病综合征。家里带他去过定边、盐池、银川看病,花了很多钱,现在欠款还没还上。小牛说,现在自己拿重东西还会腰疼。不过,驮水这样重要的事情,小牛还是不得不做。
从村里走到乡里,小路要花 4个小时,大路要花 6个小时,从乡里才能坐到开往山外的公车。在小牛的记忆里,他唯一出过山就是去看肾病的时候。而小牛 12岁的妹妹绒花则从来没有走出过村子,她说,自己很想到山外面去看看。
张承志在《离别西海固》中写道:“我是一条鱼,生命需要寻找滋润。而你是无水的旱海,你千里荒山沟崖坡坎没有一棵树。”离开高台村时突然想起这句话。雪越下越大,山坡荒路沟壑渐渐从焦黄色变成了银白色。真希望雪下大些,再大些,把老乡家的水窖填得满满的…… 最后,让我们做一个假设。我们可以坚持一天不吃蔬菜水果,一天不刷牙洗澡,那么一个星期、一个月呢?一年又如何?还有一辈子?…… 母亲水窖捐助热线: 010— 65103488母亲水窖短信捐助:编辑字母 A移动用户发至 629958联通用户发至 929958每条捐款两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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