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跟文学说再见
记者:你会因为担任中国作协主席而疏于写作吗?我们看到茅盾、曹禺和巴金因为担任领导工作而很少再写作。
铁凝:我想如果我当作家协会主席以后就把我变得不是作家了,那我首先会让自己特别遗憾,我会对自己有很深的失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我只有在不断的写作中才能有话跟我的同行说,借用海岩电视剧的名字《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我说我拿什么跟你沟通呢,我的同行?写作是我热爱的一件事,一个人在生活中可能会有一些东西不再有了,或者他身不由己,但是他爱的职业被保留,或者他喜欢的事能够继续做,那是一种幸福。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我怎么会放弃呢?我愿意离文学近,我不愿意文学把我抛弃,不愿意让文学跟我说再见,我也不愿意跟文学说再见,不愿意跟我的读者说再见。
记者:在作家中,你是一个特别的人,你是作家,是作家协会主席,还是中央候补委员,你有这么多政治的角色,你怎么把这些角色统一在自己身上?对政治的介入影响或者限制你的文学表达的纯粹性吗?
铁凝:我觉得我本质上是一个作家。一切都是以这个作为出发点的;第二,我不预先设置把文学和政治人为对立起来,因为没有一个作家没有政治主张,就像英国作家劳伦斯说的,每一个作家都会依附一个道德系统,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宣言,没有一部小说,没有一个经典,没有一个优秀作家的小说里面没有政治,关键在于你对政治的理解,是一个狭隘的口号,还是一时的政策。政治也包括作家对世界的态度和立场。
2001年,我跟余华在日本参加大江健三郎的一个作品讨论会,大江健三郎就是一个范例,他对政治对社会的关心和关切程度,一点也没有让他的艺术受损害,他在艺术、技艺的磨炼上对自己有非常苛刻的要求。反过来,这一切也没有减低和削弱他对政治的关注,他对国际问题、对和平、对战争、对人类发展都有自己的态度,他的文学和思想视野开阔而深广。当时余华有一个发言,记得当时他说,他以前确实是厌恶政治,也想远离政治,但是读了大江的一些作品以后,他有一个重新的认识和思考。我以为,从劳动的角度看作家,作家是一个写字的匠人,你在技巧的磨炼上、在勤奋的写作姿态上可以说是一个工匠,像一个缝鞋的人,你不能偷懒,差一针都不行,这鞋就合不上。但是作家最终不仅仅是一个匠人,他比匠人高出许多,高出来的就是他对人生的体察,对人的灵魂的探究,对世界的关切,对生存本身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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