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对艾滋病人挺宽容
南都周刊:接触过美国防治艾滋病的人吗?那边是什么状况?
高耀洁:前两天出去参观了一个美国的艾滋病救助组织,名字我忘了(记者注:是Housing Works)。那里是把他们找到的无家可归的艾滋病人都收到一起,管吃管喝。一些携带者还在那个组织做一般的事务性工作,帮助那些发病者,这个组织还弄面包房,自己卖面包赚钱,来养活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弄得挺好的,光是员工就400多人,规模特别大,我很吃惊。
南都周刊:你和他们有交流吗?
高耀洁:通过翻译有点交流,感觉和咱们那边不一样。
这边人们对艾滋病人都比较放得开,挺宽容,(艾滋病人)自己就说自己有艾滋病,很少被歧视;咱们那边打死也不敢提啊,脏病,见不得人。
据说美国艾滋病人的主要传染途径是吸毒和性传播,同性恋,当时还有个女孩跑来跟我说,她是被强奸传染的艾滋病,跟咱们那儿的血液传播不太一样。
我感觉他们塑造了一种氛围,大家把艾滋病当一种慢性病看待,病人们就不会有太多的障碍。这办法挺好。
不能误导人们轻视血液传播艾滋病
南都周刊:看来,美国和国内的救助水准确实差别挺大。
高耀洁:嗯,这个国家富裕,我观察就是穷人也比较富。我拿的工资是教授级别的,到这边什么也不敢买,太贵了。
咱们那边救助不到位也是个很大的缺陷,很多艾滋病毒携带者得不到很好的救助,直到死亡。国家救助得比较好的地区也只是那几个试点县,我看就像做广告,给人看的。
有关救助对象不普遍的问题,我离开北京之前,卫生部副部长王陇德来看我,也是承认的,他同意我这个观点。
南都周刊:他都说了什么呢?
高耀洁:他跟我说代表吴仪副总理来看看我(记者注:副总理吴仪曾前往河南看望高耀洁),他也承认中国的艾滋病传播中,血液传播是很重要的一块。他很诚恳,和我以前见到的官员学者都不太一样,那些人成天说吸毒卖淫是主要途径,哪来的证据呢?
我看他们都没怎么认真到下面去看看,农村里因为卖血回输感染上艾滋病的人有多少,农民哪里有钱吸毒嫖娼?我说,在中国,讲话要凭良心,不能误导人们轻视血液传播这一块。
王陇德主要跟我说了三点:首先是承认血液传播,而且现在卖血转入地下,监管很难;其次,宣传不力,人们得不到正确、有效的信息;最后就是救助不普遍。据我观察,国家实行的“四免一关怀”到下面全变了样,我就说:“村骗乡,乡骗县,一路骗到国务院。”我当时就和王陇德说,我老婆子80了,就图一句真话,如果都像你这样说话的,就真的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了。这个王陇德是我近年来见过的几十个卫生官员里面态度最好、最诚恳的一个了。
除了出书,我只能演讲了
南都周刊:艾滋病也不单单是卫生防御的问题,出现之后就变成了社会问题。
高耀洁:对啊,王陇德跟我说,我给你留一个地址,你发现了什么就直接跟我说,东西寄给我,我给你处理。但是我就想,现在都转入地下了,我一个老婆子能发现什么?我一去,人都跑光了,即便我告诉他了,靠他一个人,管得过来吗?
这是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在中国,如果还不对艾滋病进行控制,以及有效的救治疏导,就会酿成和国外完全不同的事。那些艾滋病患者得的是绝症,没有什么盼头了,不会有什么顾忌了。这些家庭都至少有两个孩子,父母死了就变成艾滋孤儿。他们这一代要几倍于他们的艾滋病父母们,他们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就开始流浪、聚集,到时怎么办?发展下去,这将是一场国难。
南都周刊:但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你再去救助别人了。
高耀洁:我弄不动了,十几年前还行,现在80了,走多了就不行。我只能干我力所能及的,到死。我还有个心愿,不知道完成得了完成不了。
南都周刊:提个挺残酷的问题,你觉得自己还能干什么?
高耀洁:除了出书,就是给年轻人、大学生演讲了,让他们知道真实情况。他们也许比我有办法,也有体力、精力,比我强。所以我到处演讲,北京我讲了7所大学,上海12所,南京11所,我这回回去还打算在一些省份讲,就是不知道让不让讲了。
南都周刊:听说美国大学也都邀请你去讲座。
高耀洁:是的,哥伦比亚大学,芝加哥的大学都要去,给这边的大学生讲一讲,前两天还给华盛顿一些艾滋病NGO讲,还要给华人华侨讲。
我这回带着我那些照片来的,带了一堆,以前河南省有些人说,你高耀洁是骗子,你讲的都是瞎话,中国没有艾滋病。哈,我后来讲座都带着照片,这个让人信服。艾滋病这个问题,盖盖子是解决不了的,你必须让他见光。不说不提,病就没有了?我不相信。
南都周刊:美国人以及美国华人对中国艾滋病问题怎么看?
高耀洁:他们都挺天真,不过听我说了之后挺震惊。他们不知道,没听说过,以前也没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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