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惟一有廿四节气的国家。把一年等分成24节,每一节都关乎农业生产,并配之以相应的民事活动,使时间呈现时段性特征,人们共同遵守并绵延两三千年,这说明了什么?清明时节,单说清明这个节气。
清明每在阳历四月四、五、六日,此时南方多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北方则多风,农谚曰:“清明风刮坟上土,庄稼佬一年白受苦”。南雨北风,何有“清明”之谓?其实清明二字不是指天也非指地,古人解释为“清明谓物生清净明洁”。春天万物萌生,其初出的嫩绿确是清净明洁,清明概指新生的植物。由此人们将此约定为踏青、扫墓的出行日,所以,吟咏“清明”的诗不胜枚举,从来不离踏青和扫墓这两个关键词。似乎踏青出游的兴致还高一筹。像唐人张藉诗:“东风节气近清明,车马争来满禁城。”像不像黄金周的旅游盛况。天津也是如此,清人樊彬写的《津门小令》有专写清明扫墓,毫无阴郁沉闷气息,读来如画:“津门好,上塚暮春初。柳絮低萦公子辔,松阴深驻美人车,归去路纡徐。”颇轻松逍遥的。
近年来,不能不承认“清明热”。
清明时节(清明前两周清明后一周)开火车、公交车的扫墓专线,各项的便民措施,以及几十万人同时出行的壮景,都在完成着一个使命,为先人、亲人扫墓。相形之下,踏青这一主题被汹涌的扫墓人潮淹没了。扫墓:祭扫先人坟墓,是孝道的延伸,是情感的传递,更是人性的一种回归。
有句近乎粗俗的话:“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生物的延衍是靠一代一代的生死交替来完成,很像这廿四节气,这个过了,下一个又接续上来。人的种系延续不像城市改造,可以“删除”也可以覆盖,看过家族谱牒么?那一代代的记载就是一条可以上溯的链条,把人生命的曾经记载上几千年,几千年以后的后人仍能对祖先顶礼膜拜致以敬意。清明,在这个节气中扫墓,给人以流传有序的清明,给人以怀念思念的清明,人性中没有这一份清明,哪里会有亲情与血缘情感上的清明。
清明,给死亡辅缀上生命的温热与绚丽,清明,能将阴阳生死两界的界限模糊,在这一天,生人在墓前与先人对话,冥钱供果与鲜花簇拥着曾经的鲜活,让人咀嚼着人生归宿的意义。清明,是一堂不必说教的顿悟彻悟的大课,更是直面死亡撞击灵魂的燧石。作家冰心在《寄小读者》中说:“清明扫墓,虽不焚化纸钱,也可训练小孩子一种恭肃静默的对先人的敬礼。”仅此一项,清明扫墓也不枉此行了。
小时读过这样的课文:“清明前后,种瓜种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说到底,清明是农耕时代节令的产物。忽然在种植瓜豆时节平添踏青扫墓的内容,是不是暗喻这人生:死亡不是生命的尽头,清明节给予亡灵以祭享,它填补生前的缺憾,它抚平昨日的悲哀;它是接续生死两极之桥,它是系结思念记忆之链。我们的先人这样做了,我们今天就这样做了,我们的后人也一定还会这样做。近代学人张亮采于《中国风俗史》说:“至有人类,则渐有群,而其群之多数人之性情、嗜好、言语、习惯常以累月经年,不知不觉,相演相嬗,成为一种风俗。”风俗是积淀,一种让人回味,且有着意味的积淀。清明,或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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