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07年2月28日2时零5分,乌鲁木齐开往阿克苏的5807次旅客列车行至南疆线珍珠泉至红山渠间42公里+300米处,因大风造成机车后9~19节车厢脱轨。截至当日夜间已证实3名旅客死亡,2名旅客重伤,32名旅客轻伤,南疆线被迫中断行车9小时。2007年2月28日凌晨,休完年假从乌鲁木齐老家赶赴阿克苏日报社报到的女记者石鑫,亲身经历了新疆列车被沙尘暴吹脱轨事件,死里逃生。
2月28日凌晨1时左右至5时59分这段时间,对所有和我一样乘坐5807次旅客列车的人来说,绝对是场不愿再提及的噩梦。我们所乘坐的5807次列车在途经吐鲁番时遭遇特大沙尘暴,11节车厢脱轨,我和其他600余名旅客一起,遭遇了一场生死巨变。
遇险:“快叫乘务员,玻璃碎了”
2月27日22时10分左右,我和其他旅客一起登上了由乌鲁木齐发往阿克苏的5807次列车,预备前往阿克苏市上班,我在5号卧铺车厢的下铺。22时36分许,列车从乌鲁木齐站缓缓驶出。当时,我还很庆幸列车能够按时发车,因为之前车站广播里不断传出有列车因为百里风区风沙太大而晚点的消息。
因为天气不好,加之此前听到不利消息,心里一直不安定,直到2月28日凌晨1时左右,我仍没有睡觉。而此时,车外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大,不断有石头撞击车体的声音传入耳中,列车时走时停,偶尔轻微摇摆。每一次摇摆,我都把身体缩一缩。
凌晨1时50分许,我突然感觉头顶发冷,紧接着,车厢两侧传来旅客的惊呼声:“快叫乘务员,玻璃碎了!玻璃碎了!”接着,几名乘务员迅速向6号车厢赶去。
我从铺位上伸出头:有名女士在车厢右侧靠近4号车厢处来回走动,显得很焦急;车厢左侧,一名男士正试图用一床被子蒙住被打碎的玻璃,而石头敲击车体的声音愈加剧烈,恐惧感瞬间从心底升起。
感到情况不妙的我当即坐回铺位,摸出手机开机,时间是凌晨2点整。又一阵风沙呼啸而过,我扯过被子缩紧了身体,害怕得闭上了眼睛。突然,一阵劲风吹来,被风沙卷起的石子劈里啪啦地打在车体上,车体开始猛烈地左右摇晃。
糟糕!车要翻了!念头还没闪完,身体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倒,直直向后仰躺过去,头“咚”地一声撞在下铺与中铺的夹板间,耳边是一片激烈的哭喊声。
我要死了!我还能活吗?两个念头在脑中交替变换。
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车厢左侧翻100度左右,原本在两张铺位之间的玻璃窗现在贴地,与之对应的观景窗变成了天花板,原来的中铺床板在身体底下,走道如今在半空中,望过去,一片漆黑。
我和其他7名旅客(一名旅客带着两个孩子)被困在9号和10号铺位之间的狭小空间内,头顶和脚底的玻璃没有碎!床单被子毛毯早被抛到了一边。
报警:“火车翻了,地点不清楚”
手能动,腿能动,我还没有死!
挣扎着坐起身,紧紧捏着的手机在掌心闪出一片蓝盈盈的光。2时2分!手机有信号!
不能给家人打电话!他们会担心。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下意识地拨了部门领导的电话。不对,应该先报警!我迅速拨打了110,电话通了。
嘟——嘟——嘟……快啊,快点啊,我不断地默念着。
“喂,您好,怎么了?”公式化的声音像天籁一般动听。
——我们乘坐的5807次火车翻了,地点不清楚,好像快到鱼儿沟车站了……
——我这里是吐鲁番,怎么了?怎么了?
——火车翻了!5807次!乌鲁木齐发往阿克苏的!好像快到鱼儿沟了……车厢里的哭喊声一阵紧过一阵,对方听不清,我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喊着,周围也有旅客帮我喊,但根本不管用,车厢里的人仍旧惊天动地地哭喊着。
电话断了。风仍旧凛冽地刮着,石头仍旧劈里啪啦地敲打着车厢,劲风吹过,车体仍旧摇摆,望着一片漆黑的外面和脚底不时闪现的不明亮光,我有些绝望。
电话响了,吐鲁番的区号,他们问我事故发生的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电话又响了,乌鲁木齐的区号,仍旧问我事故发生的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等待救援:方便面碗当便器
乘务员不在。
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车厢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女人的喊声歇了,孩子们的哭声仍在继续。我和周围的旅客各自蹲在自己所处的空间内,紧紧裹着被子,实在太冷了。不了解情况,我们不敢动,生怕车厢再次发生侧翻。
最初的紧张混乱过后,大家各自摸到鞋子衣服穿好,开始有旅客找包,找行李,但立即被周围的人制止了,他们说: “人能出去就不错了。”
不要慌张!不要乱动!不许吸烟!类似的话语我们一句一句地左右传递。之后,大家就一直静静地或蹲或坐着等待。偶尔,有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到3时17分,车厢内的温度明显变低,新鲜的泥土气息不时冲进鼻子,害怕脚下的玻璃碎裂,我们都将脚缩着。透过脚底的玻璃,仍旧可以看到一闪一闪的亮光,火还是电?我不敢看不敢想,扯过被子盖住了玻璃。
都说等待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其实不是。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们只是静静地缩在那里,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其间我和同事把枕头放在头顶,为了再次出现意外时,能护住头部。
被困的狭小空间内有女士内急,实在忍不住了,她摸到一碗方便面拆开,扔了面,用碗当便器,同伴用被子帮她挡着,男士转过头去。在那种时刻,大家顾忌的东西,不是那么多。
凌晨4时37分,有铁路部门的员工攀着行李架和铺位之间的挡板从我们所在车厢爬过,“有没有人受伤?”他大声喊着,接着让我们带好行李拿着被子爬出去。
爬出去?出口在哪里?用什么敲碎头顶的玻璃?怎样才能爬上一人多高的行李架?更何况带着被子和行李。而出去后,能将火车吹翻的风会不会将人吹走?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考虑到这些,大家依旧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一名女士和她的孩子被开水烫伤,孩子一哭,她也跟着哭,孩子的婶婶找出了烫伤膏;一名女士的腰部被撞伤,不能动弹,周围的旅客帮忙扶着她;还有一名女士的头部被撞伤,周围的旅客帮忙止血。
而我开始采访。
周围旅客的情况了解完毕后,我想用手机记录下当时场景。光线实在太暗了,4名旅客拿出手机帮我照亮,都打了闪光灯,仍旧无法拍到一张满意的照片,只得放弃。
我们就这样一直互相帮扶着,等待着。直到救援人员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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