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出城
很多年以前,高英培在一段相声里这样形容进城的农民:老呔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毡帽,腰系麻绳;买瓶汽水,不知道退瓶;看场球赛,不知输赢;找不到厕所,旮旯也行……
在这段描述里,农民穿着老土,做事茫然,素质低下,是城里人嘲笑的对象。尽管城里人回忆家史时喜欢说“往上数三辈都是种地的”,但是面对土得掉渣的农民,便很容易忘了自家的出身。于是,“老呔儿”这个词,曾经是很多城里人的口头语。时不时地蹦出来,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城里人和乡下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这种不同不仅体现在工作方式上,更体现在文化差异上。就拿吃喝后面的拉撒来说,在城市的厕所之外解决是制造垃圾,在农村的厕所之外解决则是播撒肥料。但是农民若想在城里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播撒肥料”,就会被认为是素质低下了。
工作方式易改,文化差异难除。因此,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里,对于“老呔儿”这个称谓,城里人和乡下人都习以为常。这种差异似乎是由命运造成的,一出生,就决定了你属于哪种人;然后,你就得去做哪种人。就像《故乡》里的迅哥和闰土,幼年时可以两小无猜,长大后必然城乡有别。
无神论者范缜说,人的出生就像树叶的飘落,有的落在席子上,有的落在厕所里——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下面这句话不是范缜说的——我们其实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
于是,大量青年农民离开家乡的土地,选择进城打工。他们工作和生活在城市的角落里,流汗、流泪,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也很单纯,就是挣到养家糊口的钱,养老携幼的钱,或者更加奢侈一点,挣到盖起数间瓦房,能够荣耀乡里的钱。
在城市里,他们以农民的方式工作和生活。因为他们很清楚,城里虽好是他乡,他们终归还是要回到乡下去。然而就在他们抱着这样的思想日复一日时,很多“意外”发生了:他们的孩子居然可以在城里的学校读书了,他们领工资居然可以按月刷银行卡了,他们中的佼佼者居然当选城里的劳模了,他们中居然有人可以去人民大会堂参加全国“两会”了……
与此同时,他们发现,“老呔儿”这个称谓似乎已经被淡忘,城里人更愿意把他们称作“老乡”;当他们逢年过节回家时,城里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经常闹这个荒那个荒;城里人一有机会就喜欢往乡下跑,美滋滋地去住农家院,吃柴鸡蛋……
更重要的是,在老家那边也传来消息,说要搞城镇化试点,全村要从瓦房搬进楼房;还有消息说,国家要取消农业非农业二元户口登记制度!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坐地日行八万里”,如果把这两件好事加起来,是不是说,会有那么一天,农民坐在自家宅基地上,也相当于“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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