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量生活污水成为黄河水环境的新杀手(图)

　　5月9日，央视《经济半小时》播出“甘肃兰州每年亿吨生活污水直排黄河”，以下为节目内容实录：

　　节能减排是全国的一项重任，它的根本目标就是要改善我们的环境，还大家一个青山绿水。那么，节能减排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我们的生活呢？不妨先将目光集中在黄河流域。

　　黄河是我国第二大河，它发源于青海省中部，巴颜喀拉山北麓的卡日曲河谷，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等9省、区，注入渤海，全长5464公里。是黄河孕育了华夏5000年的文明，直到今天，它还在养育着沿岸数亿的人口。

　　两年前本栏目的记者曾经做过系列报道《拯救黄河》，对黄河上中下游的水质环境，进行了一次全方位扫描。发现过度开发、治理不力，导致黄河污染严重，使母亲河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疤。在随后的两年里，国家“十一五”规划提出了节能减排的目标，要求到2010年万元GDP能耗降低20%、主要污染物排放减少10%，

　　在推进节能减排的过程中，黄河的境遇到底有没有得到改善？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再次派出记者，重走黄河，对黄河流域的环境进行一次全面体检。此次黄河之行的起点就是甘肃。

　　青海甘肃两省交界处黄河水质良好

　　青海省和甘肃省交界处的名字叫做大河家，黄河流经青海省之后，就是从大家河开始进入甘肃省的境内。记者在大家河提取第一瓶黄河水样，对黄河流域水质情况的调查也将由此开始。

　　大河家是黄河从青海入甘肃的第一道关口，它水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黄河下游。4月17日，记者碰到了大河家保安族60岁的退休教师马瑞。每天傍晚，马老师都会来到黄河边上唱上两句“花儿”。

　　大河家保安族退休教师马瑞：“黄河的鱼娃儿石头打，鱼玩儿水面上有里。”

　　马老师告诉记者，因为青海省的黄河沿岸，几乎没有工厂而且人烟稀少，所以一直以来，青海省流入甘肃省的黄河水格外清澈。当地的百姓更是得益于家门前的母亲河，至今他们现在仍然像祖祖辈辈那样，依靠清澈的黄河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马瑞：“灌溉还是用黄河水灌溉庄稼，跟泉水或者是其他河的水都不一样，因为黄河水灌溉的庄稼是长的好长的旺，也有其他的泉水井水，灌溉比不上这黄河水。”

　　记者：“所以说，你们把黄河水称为自己的母亲河。”

　　马瑞：“对。”

　　2005年3月25日，记者曾经随同黄河上游水环境监测中心的工作人员，对大家河段面的黄河水进行了检测，结论是不含任何污染物和有毒化学元素，综合水质类别为二类。两年之后，记者同样在黄河边取得了一瓶水样，交给甘肃省临夏州环境检测站进行检验，报告显示，大家河的综合水质类别仍然为二类。

　　监测结果显示，黄河水从青海流到甘肃的时候，是挺干净的，甚至可以直接饮用。黄河甘肃段全长550公里左右，先后经过临夏州和兰州市，最后从白银地区进入宁夏。当清澈的黄河水，流出甘肃的时候会出现什么变化呢？在甘肃黄河段的最后一站，白银市环境监测站出示了一份检测结果。

　　白银市环境监测站站长曾贤稷：“出境断面的话，从我们现在监测的结果来说，还是在5类水质。”

　　甘肃大一型国企排污状况大为改善

　　按照国家《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水质分为五类，低于三类，就不能饮用，为什么清澈见底的黄河水，在甘肃境内流了500多公里后就从二类水变成了污染严重的五类水呢？黄河流过甘肃后的水质，和两年前相比，究竟有没有变化？记者继续向黄河下游进发。

　　两年前在黄河盐锅峡库区刘化集团的排污口，记者看到的是飘满污迹和油迹的黑水同清澈的黄河水相融合，而此次记者看到黑水变成了黄色的泥水。

　　采访中记者意外地碰到了两年前曾经采访过的一个村民孔卫东。当时他们深受污染之苦。

　　永靖县村民孔卫东：“那时就是影响大，鱼都没有了，黄河里的鱼基本上都没有了。都没有鱼了，很少、很少的。二十四小时长年累月这样往黄河里排。”

　　孔卫东告诉记者，两年前的节目播出之后，他的生活发生很大的变化。在当地政府的督促下，刘化集团上了两套氨氮处理设施。如今的孔卫东购买了几艘快艇，在黄河边上做起了旅游。河水变清了，游客也多了。

　　孔卫东：“就跑的好，一天的收入大概有2000块钱。”

　　向黄河排放污水的甘肃刘化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是甘肃省大一型国有企业，生产的主要产品是合成氨和尿素。记者从临夏州环保局了解到，刘化集团是黄河上游甘肃境内，第一个向黄河主干道排放污水的企业。

　　临夏州环保局管理科科长马锦程：“刘化集团每年排放的废水是223万吨，占到(临夏州)总排放量的四分之一。”

　　从排污口沿着污水沟逆流而上，记者找到了刘化集团。两年前，刘化集团的污水直接从排污洞流出，散发着臭气，再通过污水沟流进黄河。当时的污水沟里，垃圾以及动物的尸体随处可见，令人作呕。经过检测，污水PH值成强碱性，氨氮超过国家一级标准5.88倍。

　　记者发现与两年前不同是，刘化集团的总排污口已经用水泥砌成了一个沟渠，虽然水旁边还有淡淡的一些气味，但排出的水确没有以前那么黑了。

　　记者将水样拿到永靖县环境检测站进行检验。结果显示，刘化集团污水的PH值和氨氮已经达到国家标准，但污水悬浮物超标严重，COD(化学需氧量)更是超过国家标准30%。

　　兰州大量生活污水成为黄河水环境的新杀手

　　甘肃省有400多万人口生活在黄河边上，全省45%的国内生产总值也都集中在黄河沿岸地区。最近两年，甘肃省不断加大投入，治理黄河干流水污染，可为什么整治之后，黄河水质仍然没有根本改善呢？记者继续向黄河下游行进，来到兰州市寻找新的发现。

　　在距离兰州40多公里的黄河主干道边上，记者发现了一个排放工业废水的排污口，记者接过一瓶排污口的水后，能感觉到呈淡黄色的水样还有温度。排放的污水的企业，是兰州维尼纶公司。4月19日，记者曾在该公司围墙外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发现一个直径一米的水泥管从工厂伸出，在经过工厂污水中转账分流之后，通过埋在地下的暗道，把厂区里的污水排放到黄河。

　　随后，记者同兰州市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又一次来到记者发现的维尼纶公司的10＃和11＃两个排污口进行取样。

　　兰州市环保局监察一科科长吴文勇：“实际上就是化工污水。”

　　记者：“这个是没有经过处理的。”

　　吴文勇：“这股水没有经过处理。”

　　兰州市环境检测站立即对采集到的两个排放口污水水样进行检测，结果显示，两个污水口均超标排放。11＃排放口污水石油类污染物超过国家排放标准，COD(化学需氧量)超出国家标准232%，而10＃排放口的COD超过国家标准3.06倍。

　　实际上，最近两年随着地方政府加大了对工业废水的治理力度，兰州大部分企业的污水排放已经实现了达标，兰州的维尼纶公司，只是个别现象。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就在黄河兰州段的工业污染逐步改善同时，另一种污水的排放量却在不断上升，成为黄河水环境的新杀手。

　　记者在黄河兰州段最大的一个工业废水排放口——油污干管排放口发现，正在排放的兰州石化的化工污水和炼油污水，看不到一层油污，也闻不到刺鼻的味道。

　　两年前，记者在油污干管排放口看到的是油腻腻的土地，空气中的臭气也几乎令人窒息。为什么两年间的变化这么大呢。记者立即前往中石油兰州石化厂调查，发现中石油兰州石化厂的工业污水经过污水处理厂的处理后，已经能够达标排放。

　　采访中记者看到，油污干管排向黄河的水要比中石油兰州石化污水处理厂的水脏了很多。4月20日，兰州市环境检测站对油污干管的水样进行检测，结果显示COD和总磷超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兰州市环保局污染控制处处长吕昭文：“主要是有点生活污水，这个生活污水可能有两万多吨。”

　　记者：“它两万吨污水就全部进到油污干管。”

　　吕昭文：“对它进到咱们这个干管里面了。”

　　记者：“像这个城市污水是没有经过处理的。”

　　吕昭文：“这个是经过了一个简易的处理。就是一级处理，那么一级处理并不是深度处理，所以它有些指标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吕处长告诉记者，目前黄河兰州段一共有200多个污水排放口。但工业污水实际上只占到了全部污水排放量的1/4。

　　吕昭文：“现在目前排放污水是1.6亿吨，其中工业污水排放4000多万吨，生活污水有1.2亿吨。”

　　作为一个拥有300多万人口的省会城市，兰州每天都要产生接近40万吨的污水。城市污水量占到了排入黄河污水总量的3/4。那么巨大数量的城市污水，在排入黄河前有没有经过处理呢？

　　兰州市市政管理处排水科科长韩永努：“现在的污水收集率是很低了，现在目前城市污水长只有雁儿湾一座大型污水处理厂。(其他)污水厂没建成就排黄河了。”

　　4月23日，记者找到了位于兰州市下游的雁儿湾污水处理厂。它的处理能力是每天16万吨。然而记者看到，这座兰州市目前仅有的污水处理厂居然还有部分设施闲置。

　　兰州市污水处理厂副厂长王长健：“现在通过这几年的运行这个污水的处理量是逐渐增加了，增加了以后现在是每天平均10万吨。”

　　记者：“一年多少呢？”

　　王长健：“3300万吨。”

　　不难发现，兰州市每年有接近一亿吨生活污水未经任何处理就直接排入了黄河。更令人意外的是，由于污水处理厂设计年代比较久等原因，就连唯一经过处理的3300吨污水仍然没有达到国家的排放标准。

　　兰州市污水处理厂副厂长王长健：“主要就是你像是在有些COD、BOD这些项目里面，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可能就是九六标准可能是稍微高一点。”

　　记者：“氨氮这块呢？”

　　王长健：“氨氮我们现在好像没有做。是这样。现在是没有做。”

　　记者：“没做是什么意思？”

　　王长健：“现在氨氮我们是因为它现在没有这个，因为氨氮我们脱磷像这些我们没法做。”

　　黄河水水质遭到急剧恶化，黄河实际上成了兰州市肆意排放生活污水的下水沟。在兰州市环保局出具的黄河兰州段各断面检测结果统计显示，总氮指标超过五类水质标准2.4倍，粪大肠杆菌群指标更是超过五类水质标准42倍。由于大量生活污水的污染，黄河水经过兰州后，已经变成了劣五类水。

　　而受被严重污染的黄河直接影响的就是下游的白银市。

　　白银市市长：“我们是受害者，我们离大城市太近。”

　　加大治污力度让百姓喝上母亲河的甜水

　　由于缺乏污染治理设施，黄河成了兰州市排放生活污水的脏水沟，水质跌到了污染最严重的劣五类，别说喝了，就连碰都不能碰。在黄河甘肃段的最后一站——白银市。面对上游留下来的滚滚污水，老百姓发现他们守着黄河却没水可吃。

　　甘肃黄河下游的白银市，有一个因有清澈的黄河水而起名的村子――四龙镇民乐村，一直以来，黄河水是全村唯一的水源。两年前，记者来到民乐的时候，认识了当地的村民王明志。那时候，每天早晨7点以前，下午6点以后，王明志和他的乡亲们都会跑到离家1000米以外的四龙镇政府，在门前排起长队，车拉肩扛地拉水。

　　白银市四龙镇民乐村村民王明志：“守着黄河没水吃。”

　　4月21日，记者再次来到了民乐村，找到了王明志。老王兴奋地告诉记者，去年3月份，当地政府给每户都装上了自来水。拉水的小车再也没用过了。

　　王明志：“现在就完全不用了，家门口有水了，很方便了，不用它了。水管子一扯就洗了。”

　　老王和乡亲们喝的自来水是处理过的黄河水。但记者从白银市环保局了解到，他们喝的水其实也不安全。因为取水点就位于东大沟和黄河交汇的下游不远处。

　　记者：“像这一块他们整个的污水，按照你们指标建设的话，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水质。”

　　白银市环境监测站站长曾贤稷：“5类水质。”

　　白银市是黄河污染的受害者，同时也是黄河的污染者。民乐村旁边东大沟，就是白银市向黄河排放工业污水的最大一条排污沟。白银市内的白银公司、荧光公司等国有大型冶炼企业将他们的工业废水直接排入长达25公里的排污沟内。每年排放到黄河的工业污水量接近2000万吨。排污沟底的土壤由于被工业废水常年腐蚀，已经变成了绿色、黄色。

　　白银市环境监测站站长曾贤稷：“它的平均指标是PH值啊，还有重金属。这块都超标了。”

　　4月21日，白银市环境检测站对东大沟的污水进行了检测，结果表明，PH值成强酸性，氨氮超过排放标准7.33倍，重金属总铜超过最高排放浓度13.3倍,氟化物超过8.65倍，锌超标高达11.8倍。

　　王明志和他的乡亲们已经感觉到重金属的危害了。

　　王明志：“小孩还是没头发，11、2岁的时候就没有头发了，牙也不好。”

　　曾贤稷：“重金属含量比较高啊，重金属的话这都是对人十分有害的。都是一级控制污染物了。”

　　来自兰州的未经处理的生活污水顺着黄河，和白银的工业废水就在民乐村交汇，黄河的污染进一步加重。然而由于历史上设计的原因，提灌和自来水的取水口被放在了交汇处的下游。

　　曾贤稷：“对这个水流下去以后，正好旁边有提灌工程也有自来水的上水工程又出到市区来了，污染了的水我们自己就在喝。”

　　由于黄河水质严重威胁着饮水安全，白银市政府不得不放弃从黄河取水，转而花费巨资引大通河的河水来作为饮水水源。

　　白银市市长：“我们处理黄河水的成本要远远高于我们去引大通河的河水，而且大通河的水没有污染，是个安全的水源。”

　　王明志傍晚也会带着不到两岁的小孙子来到黄河边，看看养育他们的母亲河。他已经不能像大河家的马老师那样，直接从河边喝上一口黄河的水了，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从小喝瓶装水长大的孙子身上。

　　王明志：“希望他长大能够喝上黄河的甜水吧。”

　　半小时观察：要进一步把黄河的事情办好

　　今年五一，胡锦涛总书记在对黄河花园口段进行考察时强调：“要进一步把黄河的事情办好，让黄河更好地造福中华民族。”

　　令人欣喜的是，2005年以后，黄河沿线各级政府部门和相关企业对于工业污染的治理取得非常大的成效，许多我们曾经拍摄过的企业的排污口，水变清了，但是，在黄河甘肃段的采访中，记者注意到，工业废水的污染减轻之后，生活污水正成为黄河污染的一个主要的元凶。

　　为什么工业污水好治理，而生活污水难治理？可以做这样一个分析：如果没有不是政府对企业进行监督，企业可能很难投入大笔资金解决污染问题；而在生活污水方面，城市管理者可以说既是排污的设计者，又是排污的监督者，修污水管网和污水处理厂需要政府自己从财政拿出大笔钱来，在监督缺位的情况，像兰州这样的大城市，只有一座污水处理厂，生活污水处理率不到30%，而且还不能达标排放，这样令人惊讶的现状居然持续多年，无人过问，也无人为此承担责任。

　　进一步把黄河的事情办好，需要我们进一步完善监督和考核的制度，挽救“母亲河”，需要制度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