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上的蓝飘带
——写在远望号测量船队圆满完成嫦娥一号海上测控任务回国之际
从长江岸边到太平洋深处,一条缀着银色浪花的蓝色飘带,静静地延伸在碧波荡漾的无垠水面。
织就这条蓝色飘带的人,被称为“远望人”。
战台风、斗恶浪、避暗礁、闯寒潮;长江、东海、太平洋。56天来,他们航行2万余海里,蹈海探天,追星揽月,胜利完成了中国首次绕月探测工程“嫦娥一号”的全部海上测控任务。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征。
起航——为了祖国
江南的十月,秋意似乎并不浓烈。
10月7日,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尽管是大清早,但生活在这个江南小城的人们仍穿着夏季的衣裳,行走在他们熟悉的街巷里弄。
刘峻,32岁,远望三号测量船最年轻的副长。这个平头短发、胖乎乎的湖北男人,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全船除了机器设备外“吨位”最重的,体重200斤还出头。
今天,是远望号船队出海的日子。任务:嫦娥一号卫星海上测控。
又是十月,这个月份对远望人来说有特殊的意义:29年前的十月,为适应我国航天事业发展的需要,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正式成立。
刘峻这次没敢让妻子和儿子来码头送行。
“儿子4岁的时候,禁不住妻子的苦苦要求,让她们母子到码头送别。”这一次出航让刘峻终生难忘。
“汽笛响起的时候,我正在船舷边不停地比划着爷儿俩平时最喜欢做的手势,不太懂事的儿子对着我哈哈大笑。这时,孩子可能猛地意识到了船正在离开码头,突然就大哭着挣脱妻子牵着他的手冲向码头边沿,码头和船上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妻子也被这突来的意外惊呆得手足无措,幸亏旁边一位送别的家属一把抓住了小家伙。”
那一刻,刘峻心如刀绞。事后,他郑重地告诉妻子:“以后不要再来送别了,我们都承受不起。”
懂事的儿子只能在电话里说:“爸爸,打雷下雨了,你不要担心,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有我保护妈妈。”
稚嫩的童音震撼着刘峻的心灵,他经常一次次地问自己:是不是海员的孩子都早懂事?
至今,刘峻在远望号船队已工作生活了12年多,4400多个日子里有1300个日夜是在海上度过的,远望岁月给他的记忆很深、很多……2年里,奶奶和外婆接连去世,他都在海上,不能为她们送行。刘峻是外婆从小带到大的,老人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孩子,在外面要好好给国家做事,不能输给人家!”
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主任饶顺和曾感慨地说,远望号航天测量船成立29年来已56次远征大洋,累计航行130多万海里,成功执行了65次重大试验任务,成功率均为100%。
测控——天涯追踪
38万公里,这是远望号船队迄今为止最远的一次“远望”。
1962年,美国建造了世界上第一艘航天测量船“阿诺德将军号”,苏联建造的航天测量船“德斯纳号”1963年下水。之后,他们又相继建造了多艘航天测量船,这些测量船在登月计划和载人航天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1967年7月18日,我国制定了建造远洋航天测量船的实施方案,代号“718”工程。10年后的8月31日,中国第一艘远洋测量船建成,2个月后,第二艘下水。从此,中国成为美、苏、法之后世界上第4个拥有航天远洋测量船的国家。
“嫦娥一号海上测控任务在技术上是深空测控,测控距离比过去远了近10倍;在要求上,关键测控事件多,测控精度和可靠性要求高;在软件上,首次使用新开发的探月软件。”随船出海的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计划部部长费加兵说。
嫦娥一号海上测控任务由远望二号和远望三号船共同完成。
10月31日夜,南太平洋腹地的某陌生海域,涌浪滔滔,苍穹熠熠。远望二号船沿着预定的航线,在夜幕下缓慢匀速地向前行驶。
4个小时的时差,使得这片海域与北京昼夜相隔。
此时此刻,即使是嫦娥奔月——这个孩提时便耳熟能详的美丽故事,也不再能引发人们诗情画意的遐想。感觉,竟是如此的沉重: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自己的每一个口令和动作,直接关系实现中华民族的千年梦想。
涌动的海水轻轻拍打着船舷,在这静谧的夜里,声音显得愈发清晰。“10分钟准备”“5分钟准备”“1分钟准备”!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有了质感,触手可及。
“长江二号发现目标!”主操作手的报告声突然响起,人们的头皮不由得骤然一紧。
“卫星遥测数据送出!”
“USB发上行载波!”
“长江二号双捕完成!”卫星旋即被雷达死死“套牢”,“长江二号跟踪正常,遥、外测信号正常!”
一组组数据在测量船和嫦娥一号卫星间飞速传递。
“轨控成功!”——嫦娥一号按预定方案顺利进入地月转移轨道。
没有停留,没有补给,当晚,完成任务后的远望二号船便启程返航。
历史,竟是这般巧合——30年前的10月31日,正是远望二号船建成下水的日子。
远望——魂系航天
沐浴着朝霞,停靠码头的远望号测量船愈加显得威武壮观。船头“远望”两个大字清隽飞扬。
远望号最初的名字是“东海号”“北海号”,因为与远洋公司的船重名,下水前改为“远望1”“远望2”。
“1965年叶帅在大连写了一首诗《望远》,毛主席手书写给毛岸青时将‘望远’改为‘远望’。这一改,突出了诗的主题,读起来也更动听。张爱萍将军选定用这‘远望’两个字给船命名。”年近80高龄的孟宪诚曾任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第二任主任。
在孟宪诚老人的记忆里,刚开始筹建码头时,条件很艰苦。“喝的是江水,点的是油灯,经常吃冷饭,床就是办公桌,但大家胸怀激情。有的同志表示,自己牺牲了,就把骨灰埋在码头边的山坡上,迎送远望船一次次出征和凯旋”。
近30年来,远望船的航迹从太平洋延伸到印度洋、大西洋,一代代远望人用青春、汗水乃至生命铸就了可歌可泣的“远望精神”。
远望二号第一任船长朱鹏飞为了开辟大洋新航线,在随上海远洋公司远洋轮工作一年多时间里,航行11万多海里、7000多个小时,通过9个国际海峡,停靠了12个国家和地区的15个港口。
现任远望三号船长的张志兵,已在船上工作了22年。22年来,他参加了“神舟”号系列飞船的所有海上测控任务。近几年来,他平均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海上漂泊,最长的一次,一年连续出海执行任务5次,累计海上作业200多天。
嫦娥一号测控任务期间,远望三号船年轻科技人员中有10人直系亲属患病、2人亲人刚刚病故、9人妻子刚刚分娩、7人新婚未休婚假、23人提前结束休假归队……
星汉运行,潮起潮落。年轻的远望号将时刻肩负“远望”的使命,在浩瀚的大洋上,不断划出新的美丽蓝色飘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