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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独家披露 医院员工暴利分配公式 药剂师自揭兼做医药代表真相 核心提示 一家医院药剂科的药剂师，变身为各大医药公司驻医院的“医药代表”，原来由医药代表与医生打交道，变成了医院内部工作人员代表医药企业向本单位销售相关药品。日前，有此双重身份的部分药剂师披露了湖南娄底某大型医院存在的这一现象。由于这种方式具有更大的隐蔽性和危害性，已引起社会的强烈关注。 1月11日下午3时许，湖南娄底某茶楼。 坐在《法制周报》记者面前的娄底某大型医院的药剂师林秀民(化名)，在得到答应为其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才放心地拉开了话头，向记者叙说了其兼职“做药”的过程。 林秀民告诉记者，她所在医院的药剂科不少同事在“做药”。“做药”是通行于行业内部的一个术语，实际上就是推销药品。“做临床”和“做底价”，则是以其他形式促销药品的行话，意思是指临床推销药品，以及直接从医药厂进药推销药品。 林秀民介绍，通常的做法是，药剂科工作人员找到几种能在医院销售的药品，然后负责这些药品在医院内的销售，包括找医生开药、与医药公司结账，等等。 《法制周报》曾经从2006年第18期起推出过一组“揭开医药惊人黑幕”的系列报道，并多次提到医药领域商业贿赂的形式。按照当时记者了解到的情况，医药公司主要是通过医药代表向医生支付巨额回扣的形式，获取医生的关照，以达到多销售相关药品的目的。 根据林秀民介绍的情况，“做药”显然超出了这个范畴。 按照林秀民的说法，以前是医药代表直接找医生，那样沟通起来显得十分麻烦，现在则是同事之间的沟通，都是熟人，沟通时所要付出的成本则大为降低。(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大家都住在一个地方，有时一个电话就行。”林秀民说。 和林秀民一样，曹兵(化名)也是娄底某大型医院药剂科的医生。他是一名“做药”的失败者。“看见一些医生开那么高价的药，心里不忍心。” 曹兵说，一般情况下，“做药”的人每天统计出库情况，一般一个月为一个周期，药厂的老板就会按药品出库量与“做药”的人结账，而“做药”的人则会根据不同的量，按事先与开单医生商量好的比例，给不同的医生回扣。 药剂师的利润分配公式 即使是内部人员“做药”，在药品流向患者身上的过程中，直接向病人开药的医生，仍是最主要的利益分享者。 “医药公司拿过来的药，给药剂人员的提成，有25个点、28个点、30个点不等，最高的有35个点。”先后做过几种药品，后来不愿意“做药”的李林(化名)说，药剂人员从医药公司拿到全部提成后，按事先商量的比例付给相关医生提成后，剩下的便是自己的了，“但这个比例与医生相比要低得多。” “我们一般只能拿到5个点或者8个点，最多也就10个点的提成，但医生从最低的20个点起，高的可以拿到25个点。” “现在有些药品的品种多，可以从五六个不同的厂家进药。如果不是药剂师促销的话，不会进这么多药。”一名自称不愿“做药”的药剂师告诉记者。 采访中，有知情者提出，有一名女药剂师在医院“做药”很厉害。 这位知情人举例说，她做的头孢孟多脂，很多科室都会用到这种药，“有的科室一天就开100多支”，每支46.40元，按10个点提成，一天就可以得到近500元。(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加上其他的药品，一天可得1000多元的好处费。据这名知情人反映，该药剂师同时在推销10多种药品，比如头孢呋辛、生脉、加迈新等。 有人为此还专门做过一个统计，在2007年11月5日到12月21日期间，被指称是上述药剂师做的四种药品，共发出6600支，其中，头孢孟多脂3200支，合计金额148480元；头孢呋辛(1.5)2400支，合计金额60720元；头胞呋辛(1.0)3000支，合计金额54281元；生脉注900支，合计金额25290元。以上四种药品的总销售额为280491元，按10%提成，“这个药剂师可以得到28877元的好处费”! 这四种药品是否为同一人所做，是否属于开单提成的品种，以及具体数据的真实性，《法制周报》记者在采访中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证实。 “底价药品”的暴利路线图 根据我国现行的药品采购体制，医院采购药品必须参与招标，不能直接从药厂进药。 然而，《法制周报》记者在娄底采访期间，却从多位受访者口中得知，不少做“底价”的药剂师，以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从药厂直接进药。 所谓“底价药品”，就是直接从药品厂家进货，直接进入药房的药品。由于中间没有其他环节，这种药品的利润通常是从正常渠道进的药品的几倍。一位受访者向记者透露，有的品种高达八九倍的利润。 这位受访者向记者描述了“底价药品”进入医院的“路线图”。他说，“做药”时间久了以后，一些人和医药公司的业务员会建立非常好的关系，他们便可以直接从医药厂家进药。但从表面上看，这些药还是从医药公司进的，因为，“做药”的人会从医药公司“走票”(行话，意即向医药公司缴纳一定费用后，从该公司开出发票)。 对于受访者反映药剂师变身为“医药代表” “做药”现象，娄底某大型医院主管全院工作的党委书记李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此并没有否认，她说，这种现象“听是听说过”。但对于后一种“底价药品”，李某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显然，做“底价药品”的相关人员也巧妙地利用了医院管理者的漏洞。 阑尾手术的0.81元药费 在当地，有一个关于一名临时工每瓶大输液(即盐水)获取4分钱回扣，以及该临时工做阑尾手术药费只用了0.81元的故事。 这名女临时工被指称是该医院某科室主任的亲戚，在医院做临时工，主要工作是负责送大输液。 林利民说，大输液在医院有很大的销量，每天都要用几千瓶，有人怀疑该科室主任在每瓶大输液中，收受了0.1元到0.2元的回扣。为此，有人还实名向医院纪委进行举报。李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有人就此进行实名举报的情况予以了证实。但后来有关部门查实的结果是，与举报者反映的情况存在出入。 不过，医院的一位中层干部向记者证实，这名科室主任承认了在医院进的大输液中，收取了每瓶0.04元的劳务费，每月大概为2000元左右，“这笔钱是作为工资发给了包括其妻妹王某在内的两个临时工”。 对于这个说法，一些受访者明确表示不认同，他们认为，如果是医院的临时工，就不应该收受医药公司的钱。如果是医药公司临时聘请的人，就不应该在医院上班并住在医院的临时工宿舍里。 对此，李某做出了这样的解释：大输液是医院按正常渠道进的，由于它体积大，进来就是一车，所以没放在医院的库房，而是放在医院家属区的大库房。这名科室主任的亲戚不是医院的临时工，而是医药公司聘请的，负责大输液的搬运工作，医药公司给她按每瓶4分钱结算。针对此事，医院领导曾找该科室主任谈过话，要求他加强对家属的管理，以免造成不良影响。 关于这名女临时工，该院医生还反映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做了一个阑尾炎的手术，药费只有0.81元，手术竟只做了0.6次”。 一位受访者出示了一份打印的娄底某大型医院病人费用明细清单。费用清单上的名字便是该科室主任的妻妹王某某。 在这份清单的西药一栏中，两种药品阿托品注和安定注都只使用了1支(其中阿托品注0.5mg1ml/支，单价为0.25元；安定注10mg，2ml/支，单价为0.56元)，合计药费为0.81元。 更令人不解的是，在手术费一栏中，手术次数竟为0.6次，费用为360元(手术费用一次为600元)，在总费用一栏中，王某的总费用为752.05元。 这位受访者说，另一名同样是医院职工亲戚的患者，在之后的一个月也做了同样的阑尾炎切除术，也同样是自费，西药费用为624.1元，手术费用为1070元，总费用2741.35元。 在另一份打印材料中，有人还举出了另外三名院外病人的阑尾炎手术费用，分别是秦某(农村医保)为3852元，陈某(农村医保)为4048元，刘某(农村医保)为4728元。三人的药费分别为1452.32元，1598.2元，2356.53元。 关于阑尾炎手术中“0.81元药费”问题，李某对此的解释是，阑尾炎手术其实不需要很多药，主要是抗感染，药费比较少，应该说基本正常。 1月13日下午，娄底某大型医院的另外两名中层干部，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采访时，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这两位负责人称，院科两级实行成本核算，科室是有一定的管理权限的，“我们医院长期以来，对家庭经济条件特别困难的病人和‘三无’病人(无姓名无地址无陪护)，实行一定的优惠或减免”，两人解释说，这个科室对王某某按0.6次结算手术费，应该是给她实行了优惠或者减免，因为她经济状况困难。 “查实后将严肃惩处” “你们反映的情况，一经查实，将严肃处理。”李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如此明确表示。 李说，用药这一块一直是医院很关注的问题，但是2006年反商业贿赂时，没有查到这一块。查商业贿赂非常不容易，2006年娄底市纪检、卫生等部门，派出了几个工作组进入医院，查了几次，都没查出问题。最后，临床医生主动上交的药品回扣也只有六七万元，所以查得不是很彻底。 “目前，这些情况已引起了我们的重视。一方面，我们会加强正面教育，尽量减少这种现象。另一方面，对明显违规违纪的，我们会认真调查，一经查出来，坚决按有关制度处理。” 她同时表示，这些举报正好出现在一些部门负责人升职期间，不排除有人故意投诉。 自称是医院办公室工作人员的一位中层干部说，院方曾在门诊部、急诊部、住院部和综合楼的三个醒目位置，公开张贴“严禁医药代表入内”的告示牌，院方还曾在当地的一家报纸公布了院方投诉电话，“但(他们)都是暗箱操作，实在很难查”。 铲除医药腐败难在哪里? 作为一家医院的主要负责人，李某对药品采购难以杜绝回扣的问题，作了自己的思考。 她认为，首要的问题就是新药批准不严的问题。“美国一年只批几个新药，我们一年几千个。”她说，这些新药有一个推销过程，这是回扣产生的根源。 其次是药品定价问题。她认为，一些药品价格定得过高，成本几元的药品，可以定价几十元，而进口药则更贵。 再次是流通环节，这也是个很大的问题。(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现在要求政府集中采购，不能直接从厂家进药，必须从采购目录上选择，这就限制了竞争。她说，有人认为医院把药品价格定得很高，实际上医院的药品价格都是物价部门核准的，医院只能获取15%的利润。 在刚刚结束的娄底市人大、政协两会召开期间，广为外界熟知的娄底某医院的“反腐斗士”胡卫民医生，专门就医药领域存在的问题向政协提交了5份提案。在接受《法制周报》记者电话采访时，胡卫民坦言，医药领域出现回扣现象，体制不健全是主要原因之一，但不完全是体制问题，这只是一个方面。 “有人认为药价高就是医院想赚钱，实际上个人所赚的钱远高于医院，有些人卖高价药和收回扣的冲动，远比人们想象的要高。” “医务人员开药的积极性被医药代表调动起来了，但是履行自己职责、为患者服务的积极性却没有调动起来。” 他说，最近因为科研，调阅了大量病历，觉得这种现象让人触目惊心。 “很多昂贵药都是可用可不用的。” 他举例说，比如高血压、心肌梗塞、心律不齐等病，中华医学会就这些单病种制订了专门的《诊疗指南》，这是指导临床诊疗的纲领性文献，但是一些医生抛开《诊疗指南》不用，而是哪种药贵就用哪种药。再比如感冒，医生很随便就开第三、四代头孢类抗生素，这些药对病毒感染能有什么作用呢？ 目睹了很多同行为赚钱而拼命开高价药的行为，胡卫民对自己的抗争已经产生了一种厌倦情绪。他说，某些医院，正直的医生难容于医院，正直的药剂师也难容于药房，与潜规则抗争太难了。他说，他希望能做社区卫生服务工作，为中国的医改探索一些经验。 在提到一些医院药剂科有部分药剂师兼职“做药”的促销现象时，胡卫民说，这种现象发出了十分可怕的信号，“如果原来的医药代表促销药品行为，演变为一种医院内同事之间的利益输送，将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直接损害的就是老百姓的利益，有关部门必须花大力气，制订切实可行的政策和制度，定期对医生的处方进行审核，并纳入医德考核的范畴，发现违规案件要动真格进行查处，不能以难查为借口，让这种现象继续存在下去”。记者朱春先文/图 (责任编辑：郑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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