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久的政治纷争之后,在贝·布托遇害之后,在一个多月的推迟之后,巴基斯坦议会选举终于投票完毕。巴基斯坦将还政于民,真正走上民主政治道路,还是会重演历史,让国家又一次陷入军政府与民选政府交替轮换?
糟民主胜过好独裁
“糟糕的民主胜过很好的独裁。”北京大学的巴基斯坦籍教师那兹·阿斯迈特(Naz Asmat)用一句英语谚语回答记者,语气中不失自豪。而记者的问题是:“作为一个选民,如果一边是民主自由,但经济停滞、社会动荡,而另一边是专制统治,但社会稳定并且经济良好,你如何选择?”
2月18日,尽管枪击和炸弹袭击此起彼伏,甚至议员候选人被枪杀、投票箱被抢走,巴基斯坦议会选举还是在8.1万名士兵以及39.2万名警察的保护下如期进行。
截至2月20日中午,95%以上的选票已经清点完毕。巴基斯坦主要的三大政党在这场角逐中,在野的人民党取得了258票中的87票,成为议会第一大党,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以66票位居次席。而现任执政党穆斯林联盟(领袖派)只获得了少得可怜的38票。
尽管只有很少的选票还在统计过程当中,官方结果却有可能要等到20日甚至更晚些时候才会公布。但实际上,早在19日上午,媒体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宣布执政党“被扫除出局”。
反对党的完胜,使得巴基斯坦政局再次处于历史的十字路口。此次选举将使巴基斯坦还政于民,真正走上民主政治道路,还是会重演历史,让国家又一次陷入军政府与民选政府交替轮换?
“让我们试试换个人”
2月18日,首都伊斯兰堡天气晴好。上午9点,居住在伊斯兰堡第23街F8/2区的扎克尔·萨伊德(Zakir Syed)出门去投票。投票站离他家很近,走路只要5分钟。在巴基斯坦全国,8100多万登记选民可以在35000多个投票点投票。
65岁的萨伊德是体育部门的一名退休官员。在投票站,他出示身份证,工作人员核对无误后,需要他在选票文件上印手印,然后就去很小的隔离间里填写选票,接着把选票放进透明的票箱,“非常简单,全部过程最多2分钟。”
他的票投给了巴基斯坦人民党。他和其他千千万万选民的“2分钟”,将人民党推上了巴基斯坦议会第一大党的位置,也把现任总统穆沙拉夫推到了火山口上。
“这次巴基斯坦没能走出它的老路。”北京大学巴基斯坦研究中心主任唐孟生教授介绍说,从巴基斯坦走向的历史来看,军政权和民选政权几乎每过8到10年就要做一个轮换。
历史上,独裁军事政权往往由于各方压力被迫还政于民选政府,但出现社会动荡之后,军事集团又出面干政,收拾残局。尽管军政府时期巴基斯坦往往社会稳定,经济有所发展,但被压抑的民主的呼声随之又会渐渐高涨。如此往复循环。
可能对败选有所预料,穆沙拉夫18日表态说,无论谁当选未来总理,无论哪个政党组阁,自己都愿意合作。但反对派首领之一、前总理谢里夫早就立誓,永远不与穆沙拉夫合作,如果自己的政党掌权,就一定要穆沙拉夫“回家”。
唐孟生教授分析,若人民党与穆盟谢里夫派联合组阁,则穆沙拉夫被弹劾下台的可能非常大;如果人民党寻求与统一民族运动等其他较小党派联合组阁,人民党与穆沙拉夫的妥协则还有可能。
作为普通选民,萨伊德投票时的考虑简单直接,他不支持穆沙拉夫,认为他犯了很多严重的错误。他说:“我们怎么才能改变?让我们试试换个人吧。”
“国家还在民主的童年”
选举时,远在北京的那兹·阿斯迈特无法参加投票。但她每天都跟国内的家人和朋友联络,了解选举情况。
她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即使在家庭内部,他们也经常讨论政党政治。“我和我的妈妈,还有一个弟弟喜欢人民党;但我的两个妹妹和另外一个弟弟支持穆沙拉夫;而还有一个弟弟一直是谢里夫派的忠实选民……我家的司机强烈支持伊斯兰促进会……虽然他没受过多少教育,但他也试图改变我们的意见!”
那兹·阿斯迈特对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非常自豪。她告诉记者,曾有人在伊斯兰堡街头给一个流浪汉发钱,并要他投票支持某个人,流浪汉却立即拒绝,“不,我要支持另外一个!”
也许是当年英国殖民者带来了西方的民主政治理念,这一理念在众多巴国政治精英心中根深蒂固。但对于巴基斯坦,怎样才能探索出适合的民主政治道路,却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由于国民教育程度高低不等、地域差别、民族矛盾复杂等,巴基斯坦民主选举的过程中也难说一帆风顺,选举人间谩骂甚至威胁,而人们最担心的则是穆沙拉夫对选举进行操控。萨伊德告诉记者,“我和很多人谈过,我们都支持人民党或者谢里夫派,如果领袖派获胜,那一定有舞弊。”选举结果显示,领袖派远落后于人民党,就有谢里夫派候选人MakhdoomQureshi指责人民党操纵选举。
据那兹·阿斯迈特介绍,有些大地主、大企业主动员、组织自己的农民、工人为某候选人、某党派投票。“当然,有人去投票并没有投给企业主和地主看中的代表,或者相反——反正在投票站没人能看见你选了谁。”
选前,爆炸袭击、枪击,甚至炸毁投票站的事件也接连发生,这导致很多人由于担心安全而放弃投票。“尤其是社会的中上阶层,他们比较惜命,”唐孟生教授说,“而主要代表中产阶级和中小企业主的领袖派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
谈到社会动荡、枪支泛滥等问题时,那兹·阿斯迈特十分宽容地笑了笑,她认为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我们的国家还在民主的童年”。
“独裁者的形象已没法改变”
民主政府与军人独裁的交锋成为了巴基斯坦政坛多年不变的主旋律。
尽管已经辞去军职,军人出身仍然是穆沙拉夫最为人诟病的话题之一,曾有人高呼,“你虽然脱下军装,但独裁者的形象已经没法改变”。
由于民族地区矛盾等因素,议会常出现相互扯皮、议而不决、决而不断的场面。而军队组织严密、行动果决、执行力强,屡次接管政权。
美国本来更欣赏巴基斯坦人民党,但“9·11”后,因为反恐而选择与军政府合作。不过,由于历史文化等复杂原因,巴基斯坦民众对美国始终难以接受。“我们不信任美国人。在我们的历史上,惟一可以信任的朋友只有中国。”萨伊德说。从第二次印巴战争到孟加拉独立,再到1998年巴基斯坦核试爆,在需要国际援助的关键时刻,巴基斯坦人往往感觉被美国“出卖”。
而支持美国反恐,也成了穆沙拉夫招致国内批评原因之一。但唐孟生教授认为,穆沙拉夫支持反恐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不然,“肯定在国际社会上被孤立”,“并且,他坚决抵制美军进入巴基斯坦境内搜捕拉丹,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穆沙拉夫治下,巴基斯坦经济有所发展,但萨伊德认为,GDP增长并不意味什么,“有些人可能变得很富有,但很多很多的普通人正在遭受非常困难的时期”。他称巴基斯坦目前通货膨胀严重,汽油和电都处于短缺状态,甚至面粉、食用油等民生物资也极其匮乏。他说,“我们过于依赖美国了”。
人们常说左右巴基斯坦政局的因素是3A,即Army(军队)、America(美国)和Allah(安拉,即宗教问题)。穆沙拉夫除了在军人干政和对美关系上受到非议,同时还面临非常棘手的问题:恐怖主义、宗教极端势力和民族分裂。“9·11”之后,巴基斯坦宗教政党的席位实际上增加了。在此次议会选举中,宗教色彩较浓的统一民族运动获19席。
中巴关系——惟一的不变
由于第一大党人民党也没有取得能够单独组阁的半数以上席位,那么它是否会和穆盟谢里夫派联合组阁,是选后的重要议题之一。若人民党与其他党派合作,穆盟谢里夫派将成为最大的反对党,那么谢里夫又将如何处理与穆盟领袖派的关系?选后的巴基斯坦政局则更加错综复杂。
最重要的是,谁将出任新政府总理?人民党现联合主席扎尔德里口碑不佳,曾因为向所有经手的项目索要10%的回扣被称作“10%先生”。人民党副主席法西姆在党内以及公众中呼声较高,但扎尔德里至今仍没有否认自己将出任总理。
加之目前巴基斯坦经济有待发展,反恐、民族分裂、宗教极端势力等问题都有待解决,这些都是考验新政府的难题。而一旦新政府不能妥善解决这些问题,谁能说就不会再有军人干政,再来上一个轮回。
惟一毋庸置疑的是中巴关系。据唐孟生教授介绍,巴基斯坦驻中国大使告诉他说,“选举哪国都有,无非是巴基斯坦国内形势乱一点,所以特别受人关注……但这些都会过去。请你转告中国朋友,不管谁上台,中巴友谊不会变,推动中巴经济合作也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新闻链接巴基斯坦建国以来政权更迭
1947年:巴基斯坦国父穆罕默德-阿里-真纳领导巴基斯坦独立,并建立议会民主制政府。
1958年:陆军总参谋长阿尤布·汗接管权力,随后就任总统。
1968年:街头抗议导致阿尤布·汗政府被叶海亚·汗将军推翻。随后叶海亚·汗宣布将进行大选,1971年人民党创始人阿里·布托出任总统并恢复民主制度。
1977年:陆军总参谋长齐亚·哈克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阿里·布托,并于1979年将其绞死。巴基斯坦重回军事独裁统治。
1988年:齐亚·哈克在神秘的坠机事故中丧生。阿里·布托的女儿贝·布托被选为总理。此后10年间,被称作“民主双星”的贝·布托与谢里夫多次轮流执掌政府。
1999年:佩尔韦兹·穆沙拉夫将军发动军事政变推翻谢里夫政府。2002年的巴基斯坦全民公投和大选,穆沙拉夫当选总统,地位得以巩固。2007年,穆沙拉夫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连任。
巴基斯坦:铁腕谋稳定猛药治顽症
穆沙拉夫终于出牌了,用紧急状态方式来保持政权稳定,这也是针对巴基斯坦“内分泌失调”开出的一剂猛药。至于这剂猛药是否对症,只能让历史来检验。
紧急状态可谓是巴基斯坦政治危机的总爆发。
穆沙拉夫以陆军参谋长身份发表讲话,以极端势力和最高法院问题两大理由实行紧急状态。就这两大理由而言,最高法院迟迟不做出有利于穆沙拉夫连任的最终裁决,是导致此次政治危机的直接导火索。
按照穆沙拉夫的既定方针,从军政权向民选政权过渡,应该在其控制下稳步推进。穆沙拉夫也的确曾做出些个让步:在军内已安排好能够继续执行自己路线的接班人基亚尼,甚至还让基亚尼出面与贝·布托讨论分权;与贝·布托达成了分权方案。此前,针对总统大选,尽管谢里夫及其支持者积极抵制,但贝·布托领导的人民党并没设置太多阻力。哪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最高法院竟然接受反对党认为穆沙拉夫参选总统不合宪法的诉讼案,还一而再再而三推迟判决,仿佛将穆沙拉夫的命运捏于手中。穆沙拉夫终于失去耐心,与其让最高法院控制自己设定的政治进程,不如打出底牌掌握主动权。
当然,巴基斯坦境内的宗教极端和恐怖主义势力,的确态势严重,连穆沙拉夫的参谋长官邸附近都难逃恐怖袭击。据巴安全部门高级官员透露,“巴基斯坦需要对红色清真寺那样的问题进行大手术了,不过特别的事件需要特别的权力。由于最高法院介入此类事情,实际上使得安全部队‘停工’。我们不干,没有人能够阻止塔利班向巴基斯坦城市渗透。”
穆沙拉夫用英语发表的电视讲话为便于美国人直接领会其讲话精神,也许是希望美国和国际社会理解其苦衷。巴基斯坦再次处于反恐战争的十字路口,需要在境内为美国人打一场反恐战,同时也为自己在国内打一场温和对极端的决战。过去几周,新上任的陆军副参谋长基亚尼已经开始向部落地区增派兵力。穆沙拉夫在国内政治困境久拖不决的情况下,联系到国际反恐大局,已得出大胆结论:华盛顿必须认可巴基斯坦的一个强势政府,甚至不惜以民主为代价,自己越表现顺从民意多给民主,地位就越发不稳,反而是强势和铁腕才能挽救自己;美国的批评和指责是有限度的,反恐援助还不能不给,因为巴基斯坦这个反恐盟友得之不易。但欧盟负责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高级代表索拉纳评论说,放弃民主进程不是和恐怖主义战斗的方式,“放弃通往民主的道路并非答案,巴基斯坦的民主进程不应被断开。”
紧急状态后的巴基斯坦如何走向,要看穆沙拉夫控制力如何。如果铁腕能尽快实现稳定,那国内外的矛盾就有解决可能;如果政局失控法制失常,也许还有另一场无法预料的危机爆发。
贝·布托将紧急状态批评为“迷你型的军法管制”,但在要求尽快恢复宪法时对穆沙拉夫留有余地。他们“合作”的政治基础就是反极端,由此可推论两人今后还有合作的可能。流亡数年后,贝·布托好不容易争取到重返政治舞台的机会,备受困扰的腐败案也被穆沙拉夫一笔勾销,她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于是,有分寸地联合民主派向穆沙拉夫保持压力的同时继续争取合作机会,仍是贝·布托的上上之策。
角色不同,选择也不同。谢里夫等顽固倒穆派要出头则完全寄希望于穆沙拉夫下台,因此会尽力把事情搞大,甚至导演街头革命式的抗争。
至少就目前而言,穆沙拉夫出招还算进退得度,虽然实行紧急状态,但也承诺“退伍”、在明年1月举行议会大选。他实际上已比较成功地瓦解了反对派阵营:谢里夫与贝·布托作为反对者联手的形势已被拆解,伊斯兰政党联盟内部的伊斯兰贤哲会也表示今后愿意合作。
无论如何发展,巴基斯坦的民主不大会跟随西方的设想,军队已成为巴基斯坦特色民主的重要组成。经过穆沙拉夫多年经营,军队已成功渗透经济的每个细胞,许多大公司和政府岗位都由退役军人把持,任何民主政府都不能摆脱军队影响。可以预料,只要穆沙拉夫仍然能够保障军队的既得利益,此次紧急状态就不会对穆沙拉夫今后几年的政治前途造成损害。
实施紧急状态后,三大优先任务摆在巴基斯坦面前:一是实现民主化,形式上中止由军队主导的政治进程;二是对极端主义开战;三是重新评估与美国的联盟,在得失利弊之间搞好平衡。三大任务都非常重要,解决起来不能相互冲突,否则“内分泌失调症”就难以治愈。但愿穆沙拉夫的猛药能够奏效!
巴基斯坦下一步向前还是向后
多事之秋中,巴基斯坦面临变局:向前一步,则是穆沙拉夫让权于民选政府;向后一步,则是再度出现紧急状态和军事管制
穆沙拉夫的支持者在街头抗议 资料图片
9月10日,伊斯兰堡机场戒备森严。没有恐怖分子,没有炸弹袭击,军警们在等待被军事政变赶走的前总理——谢里夫。特别的“欢迎仪式”之后,是“欢送仪式”,谢里夫被迫乘另一架飞机前往沙特吉达。
而在机场隔离区之外,数以百计的谢里夫支持者跟警察对峙。此前,已有约3000人被捕。
近几月来,巴基斯坦政局乱相纷呈,这一幕只是乱相之一。司法危机和红色清真寺危机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要穆沙拉夫总统在大选前脱掉军装的声浪高涨。为渡过难关,穆沙拉夫加紧与前总理贝·布托秘密谈判,美国也在极力撮合二者捐弃前嫌——这样的纷乱之下,政局进入多事之秋。
没抓住枪杆子的政权难长久
回顾巴基斯坦历史,再观现在,其政治生态可能正在进入新一轮的循环中。如何由军政权的权力高度集中向所谓民选政府让出部分权力,成为穆沙拉夫无法回避的艰难选择。
不管是谢里夫还是贝·布托,其政治目标都是要分享穆沙拉夫的权力。不过两人与穆沙拉夫的关系又有区别:1999年,谢里夫要剥夺穆沙拉夫军权,后者反通过政变推翻前者,二人结仇,不大可能用协商取代对抗;贝·布托则不一样,她曾和穆沙拉夫合作过,她做总理时,后者是军事行动执行部司令。
巴基斯坦有过四次军人执政,他们在执政后期均面临分权问题。现在,谢里夫和贝·布托不仅要限制穆沙拉夫的总统职权?穴特别是总统解散议会和政府的权力?雪,更要穆沙拉夫交出军权。在巴基斯坦的历史上,虽然很难说是枪杆子里出政权,但没有抓住枪杆子的政权却难以长久。
穆沙拉夫现在面临的危机来自多个层面。首先,红色清真寺危机虽然得以武力平息,但余波却越来越难以收拾。支持塔利班的宗教极端势力和部族武装公开与政府作对,伊斯兰堡和卡拉奇等大城市的恐怖爆炸声一月来不绝于耳,而且政府军在部落地区遭遇武力抵抗,甚至一百多政府军士兵被绑架。连穆沙拉夫本人都遭受暗杀威胁。
其次,支持穆沙拉夫的政治基础受到严重削弱。在2002年的总统大选中,伊斯兰政党支持穆沙拉夫并与其结成了政治联盟。然而,时过境迁,反美因素累积和红色清真寺危机逐渐把伊斯兰政党推到了穆沙拉夫的政治对立面,与支持谢里夫的民主政党结成倒穆联盟,而且支持穆沙拉夫的穆斯林联盟领袖派已有人出现倒戈迹象。
再次,贝·布托落井下石提高政治要价。由于穆沙拉夫日趋处于政治弱势,贝·布托近两月谈判中所提出的要价,不是仅仅出任总理,而是要做真正有权的总理,前提条件就是穆沙拉夫辞却军权和修改宪法中有关总统权力的条款。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贝·布托在国外对媒体大讲穆沙拉夫已承诺脱掉军装,而穆沙拉夫的新闻发言人在国内却矢口否认的缘故。贝·布托想造出声势迫使穆沙拉夫让步,而穆沙拉夫则在尽可能少地减少让步。
密谈安排军队接班人
要继续掌权,必先部分弃权。这可能是穆沙拉夫今后一段时间不得不做出的困难抉择,不过弃权的步骤和安排却大有文章可做。
这几年来,穆沙拉夫在军内提拔了不少将领,即使不担任陆军参谋长,凭个人关系也能影响军队。目前穆沙拉夫比较中意的人选是三军情报局局长基亚尼中将,他已经参与穆沙拉夫和贝·布托的秘密会谈。如果说今后穆沙拉夫与贝·布托有什么政治交易的话,那由基亚尼接替穆沙拉夫军职,也就是这种交易得到了军队认可。
巴面临的复杂国内外形势使得穆沙拉夫不得不选择做强势总统,以带领巴基斯坦向世俗和温和的穆斯林国家方向前进。如果要解甲归田,穆沙拉夫也会选择在总统选举尘埃落定之后,而不是屈服于对手的压力,这样才能保全颜面。
从最近贝·布托的言论来看,似乎她还在穆沙拉夫辞去军职的时间上做文章,尽量获取最多的政治利益。作为一个杰出的女性政治家,贝·布托不会不明,逼人太甚会适得其反。如果穆沙拉夫再度实施紧急状态或军事管制,恐怕贝·布托是不会愿意看到的。如此一来,穆沙拉夫继续掌权和部分弃权的路线图逐步明晰:先举行总统选举谋求连任→安排好军内接班人,辞去军职→贝·布托回国参加议会选举→修改宪法实现权力分享。
穆沙拉夫和贝·布托之间的分权,必然引起巴国内政治生态的巨大变化,甚至巴国内政治斗争的主旋律都会发生改变。如果说现阶段的斗争还停留在军权与民主之争,那么今后的斗争恐怕要变成世俗与极端之争,这样才会找到穆沙拉夫与贝·布托合作的基础,同时也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
军队(Army)、伊斯兰势力(Allah)和美国(America)形成的三“A”因素,向来是分析巴基斯坦国内政局的基本参考指标。美国之所以支持穆沙拉夫与贝·布托之间的权力分享协议,当然是担心穆沙拉夫政权不稳会使美国在该地区的反恐努力付诸东流,尤其是在“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在巴阿部落地区加紧重建的关键时刻。阿富汗战后重建也离不开一个稳定的巴基斯坦,核武器安全问题更使美国忧心忡忡。面对这一系列问题,美国在民主和稳定之间,当然优先选择一个稳定的巴基斯坦。
按照美国的设想,穆沙拉夫和贝·布托的合作,可使巴基斯坦政治斗争的主旋律变为世俗与极端的战斗。他们俩都主张推动世俗、温和穆斯林国家建设,打击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红色清真寺危机之后,贝·布托首先站出来支持穆沙拉夫总统做法的反对派,这很能说明问题。
军政权常比民选政府干得好?
值得庆幸的是,穆沙拉夫和贝·布托的合作,有一个比较良好的经济基础,这为今后巴基斯坦反恐和反极差提供了强大的物质保障。巴经济表现近年来颇为不错,连续实现了7%以上的增长。举一个数字也许可以说明问题,2003年巴全国手机使用者不超过300万,但目前已接近5000万;外国直接投资从2002年的3亿美元上升到去年的35亿美元。人们在大谈印度的崛起,实际上巴基斯坦大街上的乞丐比印度少,中产阶级也可与印度的中产比富。
但是,穆沙拉夫和贝·布托的协商政治,虽然可以使巴基斯坦暂时渡过政局难关,但深重的社会和体制问题却难以解决。归结起来,巴社会和体制面临三大严峻挑战。
一是巴政治体制的根本瑕疵。民主从来就没有在巴国内繁荣过,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巴政治家几乎都从地主家族产生。无论是谢里夫还是贝·布托,他们的根都可以挖到巴国内大地主家族。地主们有力量要求土地耕种者投票选举他们中意的候选人,农民对地主的忠诚是带有强迫性的,许多大地主都拥有私人监狱和私人武装。在这种环境下,政治家上台更多的是通过少数精英之间的交易,而不是取决于人民的愿意。巴著名评论家艾哈迈德·拉什德曾说过,“在一些选区,如果地方把一条狗作为他们的候选人,那这条狗也会获得99%的选票。”在巴基斯坦60年历史中,军政权几乎总比民选政府干得好。这不是说民主本身不好,而是巴基斯坦政治难以摆脱封建残余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封建地主、资本家、军队和官僚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相互关联的利益链。穆沙拉夫与贝·布托本身的谈判和交易就很能说明问题,巴国内的民主选举实际上是精英之间的秘密协商和军队与文官之间的分权,还够不上真正的选举政治。
二是巴国内日益膨胀的圣战和伊斯兰团体问题。过去二十多年,巴军队和三军情报局是穆斯林圣战团体是主要资助者,巴国内当前面临的问题实际上也是抗苏圣战的遗留问题,苏联虽然早就从阿富汗撤军了,但巴国内却到处充斥着一大批受过训练但却无所事事的圣战者,大量流失的武器弹药,以及好战团体的滋生蔓延。美国反恐没有解决反而激化了这一问题,这将成为穆沙拉夫和贝·布托共同面临的挑战。
三是是教育危机问题,政府教育薄弱使宣传极端思想的经文学校遍地开花。巴GDP中只有1.8%投入政府办的公立学校,这些学校中有15%没有像样的教室,52%没有围墙,71%没有电力供应。由于政府教育薄弱,致使国内经文学校现象肆虐,甚至被描述成国际恐怖分子和极端思潮的策源地。教育危机给巴未来发展方向投下了极大阴影,如果不能使国人受到应有的教育,开明温和的穆斯林国家目标恐怕难以实现,穆沙拉夫和贝·布托的合作也只能停留在政治交易水平上。
-新闻链接一今年巴基斯坦政局乱相纷呈
3月9日,穆沙拉夫根据一封举报信,以滥用职权为由,下令首席大法官乔杜里停职并将其软禁。此举引发声势浩大的全国司法界抗议浪潮。穆沙拉夫后来承认,处理大法官问题有些考虑不周。
7月以来,围绕“红色清真寺”,巴基斯坦政府与极端组织多次发生严重冲突。7月10日,巴政府军攻入清真寺,经过长达15个小时的交火,控制了“红色清真寺”绝大部分区域,成功解救出134名人质。
7月20日,巴基斯坦高等法院推翻了总统穆沙拉夫将首席大法官乔杜里撤职的决定,乔杜里随后复职。
8月23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作出裁定,允许流亡海外的谢里夫回国。
8月29日,流亡海外的巴基斯坦前总理贝·布托声称现任总统穆沙拉夫已同意辞去军方领袖职位换取反对派的支持。有消息说,美国秘密促成穆沙拉夫与前总理贝·布托结盟,以赢得即将举行的巴基斯坦大选,而一个可能的协议是,由穆沙拉夫继续担任总统,贝·布托出任总理。
8月30日,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的发言人说,穆沙拉夫尚未决定是否辞去陆军参谋长职务,从而“变身”为文职总统。
-新闻链接二巴基斯坦建国60年军人四度执政
1947年8月14日:巴基斯坦自英国独立。
1958年10月—1969年3月:军事领袖穆罕默德·阿尤布·汗元帅实施戒严,继而将自己晋升为巴基斯坦唯一的陆军元帅。
1969年3月—1971年12月:陆军总司令叶海亚·汗发动政变,他在巴基斯坦于印巴战争中败给印度后下台。
1977年7月至1988年8月:穆罕默德·齐亚·哈克将军成为军事统治者,他厉行伊斯兰统治并将原总理布托处决。穆罕默德·齐亚·哈克将军掌权十一年后,1988年8月死于空难。
1999年10月12日:前总理谢里夫罢免穆沙拉夫军职未遂,反被参谋总长穆沙拉夫发动的政变推翻,被迫流亡国外。
美国能破解巴基斯坦迷局?来源:作者:南方周末特约撰稿傅小强 [2007-11-21 21:56:52] 巴基斯坦政局危机逐渐走向爆发点。
上周末,美国国务院二号人物内格罗蓬特到巴基斯坦,对穆沙拉夫说了硬话,同时又努力促成他跟贝·布托和解。美国不能左右巴基斯坦今后的发展方向,但美国毫不掩饰的介入,已清楚表明了其政治喜好和立场。
影响巴基斯坦政局的重要因素中,有个“3A”:军队Army,安拉Alah和美国America,军队和安拉是最关键的两个内部变量,美国是重要的外部力量。
如今,为了反恐大业和地区战略,美国这一外部的“A”要直接利用Army对付Alah,同时努力推动穆沙拉夫政权向美国规定的民主方向过渡。
因此,内格罗蓬特态度强硬,提了一系列要求:取消紧急状态、脱军装、释放政治犯、按时举行公正的大选。美国副国务卿给一个地区大国的总统下指令,穆沙拉夫的回应可想而知。在民主和国家存亡之间,穆沙拉夫当然选择后者,那就是暂时废止宪法,集中力量寻找稳定,然后才能有机会再帮美国打击极端势力。
内格罗蓬特的姿态可能更大程度上是做给美国公众看的。美国本身也正在准备明年的大选,国内舆论对穆沙拉夫的一系列步骤极端敌视。另一面,布什心里也很清楚,没有穆沙拉夫的巴基斯坦会向哪个方向滑落。政局一旦出乱子,美国以前的如意算盘恐怕就要重新拨了。因此只能表面施压,再默默祈祷穆沙拉夫尽快挺过难关。实际上,布什当局基本认可穆沙拉夫在全国实行紧急状态的理由,即可以全力打击恐怖主义,防止核武器落入不应该落入之手,同时遏止巴司法界纵容极端主义。美国惟一担心的是,紧急状态不要持续过长,特别是要防止在紧急状态下举行议会大选,因为这样有可能逆转美国希望看到的民主过渡。
因为美国的如意算盘,贝·布托可能有些失望,内格罗蓬特到了巴基斯坦,但只是给她打了电话,还建议她放弃对抗,重与穆沙拉夫谈判。看来,美国极不愿看到苦心撮合的穆贝体系化为泡影。美国对穆贝体系抱有两大希望:一是该体系能最大限度联合巴国内的温和势力打击极端势力和恐怖主义;二是该体系能给穆沙拉夫时代掺入更多的民主色调,并推动政权向民主方向过渡。如果贝·布托与穆沙拉夫决裂,美国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本来,美国原计划让赖斯亲自出马,但她给穆沙拉夫的电话和在11月9日的强硬讲话令穆沙拉夫极其不快,内格罗蓬特只好跑一趟,并且在口头上仍将穆沙拉夫称作“不可或缺的盟友”。“盟友”穆沙拉夫于是明白,美国在大的方面还有求于他,因此可以让美国做贝·布托的工作。
反观贝·布托与谢里夫之间的暗通款曲,多少让人怀疑。两个以前的死对头能走到一起吗?再说,只要还能控制军队,那穆沙拉夫的政治前途当然比谢里夫光明。贝·布托不是傻子,联手谢里夫不过是为了在与穆沙拉夫的讨价还价中获取更多的筹码。
各方间的博弈还会继续,但以后的发展取决于穆沙拉夫的决断力,只要他能扛住美国压力,尽快稳定住形势,那巴基斯坦还会延续穆沙拉夫时代。反之,巴基斯坦军队则要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了,内格罗蓬特访问时也两次约见了穆沙拉夫的军队继承人基亚尼将军,相信他们两人谈的不仅仅是反恐问题。
亚洲军政府迷局来源:作者:南方周末记者李梁发自北京 [2007-11-14 22:18:27]“军政府”常让人联想到暴力、压迫和腐败,但从历史上看,并非如此黑白分明
11月11日,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举行3日宣布紧急状态后的首次新闻发布会。美国《纽约时报》记者注意到,面对西方记者的诘问,穆沙拉夫脸上直冒汗。
1999年通过军事政变上台的穆沙拉夫,正面临执政以来的最大考验:西方盟友要求他尽快恢复民主政治,而国内极端主义势力和反对派已经对他形成巨大威胁。这次,因为最高法官要审查他10月选举中当选总统的有效性,他“铤而走险”宣布紧急状态,意图恢复强人统治。
面临法院、媒体、反对派的共同压力,一份最高法官的裁决能让穆沙拉夫喘不过气,远没有他的缅甸同道那样潇洒。在缅甸,军政府9月份刚刚平息了一场僧侣们举行的和平游行,将军们长达45年的统治,仍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挑战。
与缅甸相邻的泰国,上世纪90年代以来被称为亚洲民主社会的样板,不料去年9月的不流血政变,将泰国重新拉回军人执政年代。军政府宣布,将于12月23日进行全国大选。但最近政变领导人、副总理颂提再次表示,如果前总理他信的支持者获胜,泰国将面临再一次的军事政变。
三个中国的近邻,三个军政府统治的国度,其政治局势因为军人领导而充满变数。其现实处境和未来走向,令人关注。
“枪杆子”里出政权
从东南亚到南美洲,再到非洲,二战后,军人干政可谓蔚然成风。东南亚国家从过去的农耕社会直接进入工业化阶段,引进的西式议会民主普遍水土不服,导致军人凭借武力主宰国家政治的局面一再发生。
泰国的君主立宪政体也是在1932年的一次政党政变中产生的,没想到刚踏上民主之路,当时的少壮派军人组成临时政府,就开了泰国军人干政的先河。
1958年,政变上台的沙立·他纳叻元帅抛出以泰国传统集权统治思想为核心的“泰式民主”建国理念,并通过1959年宪法第17条赋予了总理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力,开始实行军人统治。1973年,青年学生们以上百个生命的代价,迫使沙立的继任者下台。此后十多年间,军人与职业政客交替掌权,民主政治渐入人心。1991年,军队发动了自1932年以来的第19次军事政变,试图扭转民主化潮流,但在强大的民意面前,军人势力隐退幕后。
泰国国王普密蓬即位61周年,共经历了19次政变和15部宪法。但所幸有他在位,加上这些年来泰国各种社会政治团体的发育,军政府在泰国始终受到其他政治力量制约和限制,一直不具有压倒性优势。
巴基斯坦自1947年实现独立后,也经历四次军人执政,至今60年里,平民政府的统治时间仅有27年。
1956年3月巴基斯坦成为共和国,随后二十年大部分时间成为军人政治的天下。1977年7月,齐亚·哈克将军夺取了政权,并处死了刚获得选举胜利的阿·布托。在齐亚·哈克1988年遭遇空难后,老布托的女儿贝·布托和谢里夫先后执政,直到1999年,当时的陆军总参谋长穆沙拉夫发动政变。
穆沙拉夫仍是军人,但巴基斯坦政府一直保留了一点民主传统,除几个重要政府部门外,大多数部门负责人都不是军人。而媒体仍然可以自由独立地批评总统,穆沙拉夫的反对派,也可以在街头举行抗议集会。
相对于巴基斯坦和泰国,缅甸的军人统治最为彻底。军人领导者控制着缅甸政府从上到下的所有部门。如一位缅甸记者描述:“你到邮局寄信,办事人员都是有军衔的军人。”在当地报章中和电视中,清一色是穿军服的政府官员接见某某和巡视某地的报道。
缅甸的军政府统治始自1962年。缅甸联邦于1948年诞生后,新的民选政府未能处理好民族问题,不同民族、派系之间武装纷争不断。1960年缅甸举行大选,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的领导人吴努(UNu)取得执政权。军方强硬派人物开始坐不住了。1962年,吴奈温将军发动政变,直接走上前台。
1988年缅甸全国性的抗议招致军政府的武力镇压,但也使吴奈温被迫退位,另一位将军苏貌继任。1990年,缅甸也举行了多党制民主大选,以昂山素季为首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大获全胜,进一步刺激军政府强烈反弹。将军们以必须先制宪后交权为由拒绝交权。随后丹瑞大将从1992年主政缅甸至今。
合法性来源:政绩
“军政府”常让人联想到暴力、压迫和腐败,但历史并非如此黑白分明。人们还记得,泰国去年的军事政变,街头的坦克得到了部分民众的鲜花和掌声,城市里的中高收入者,大都反对他信的经济政策。
亚洲国家二战后脱离殖民地独立后,农耕社会和与现代民主社会相碰撞,初级的民主政治伴随的是腐败、政府低效,这些构成了军队领导人夺取政权的民意基础。印尼的苏哈托政权因此而起,1999年发动政变的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同样因此而起。
军政府结束了国内的腐败和无秩序,重新给百姓带来生活的稳定,这也成为他们执政的合法性来源。
按东南亚研究学者、华南师范大学副教授唐昊的分析,从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实现独立的亚洲各国,在争取独立过程中,军队在斗争中迅速发展壮大,并吸引大批的精英。“在这些国家,军队扮演的常常是政权监督者的角色。政府干得好,军队不做声,干得不好,军队便出面监督了。”唐昊说。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军人统治在东南亚普遍回潮,军人挟持这些国家进入威权政治时期。但历史的吊诡是,恰恰在这一时期,东南亚许多国家都取得了较好的经济成绩。
军人们意识到,要延续后续的统治,必须获取新的合法性。他们通常不认可通过选举当政,认为是回到民主的无秩序状态而加以否定,余下的选择便只有政绩的合法性——发展经济,让民众认可军政府统治。如拉美的智利、阿根廷到东南亚的印尼和泰国,自上世纪60年代起,军政府在带领国家求发展方面可谓不遗余力。印尼实现了连续三十年的经济增长,而泰国成为后发国家中的先进代表。
巴基斯坦在军人政府统治时期,经济上的表现和维持国内秩序上的表现也明显强于民选政府。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研究员傅小强介绍,巴基斯坦的民选政府代表大地主阶层的利益,未上台几年便腐败丑闻缠身。而军政府上台之后,首先强力推动利益再分配,往往更照顾中下阶层的利益,相关的经济政策也更易于推行。
这几年来,虽经历“反恐”和极端主义势力的不断干扰,巴基斯坦自2003年以来连续实现了经济增长,年增长率达到7%以上。按傅小强的观察,巴基斯坦政局陷入一个周期性变化:军方统治时社会稳定,在财富分配上向中下层民众倾斜,腐败也不严重,但接下来政府就面临还政于民和回归民主的要求。
而一旦回归民选政府时代,没过多久又会贪腐频仍、社会动荡。这时,普通民众对社会稳定和发展经济的愿望,又将超越对民主的需求,构成了下一个军政府的民意基础。
唯一的例外是缅甸。吴奈温上台之初便强力推行“国有化”,将大批银行、商业直接收归国有。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独立时差不多是东南亚最富裕国家的缅甸,已经成了世界最穷的国家之一。今年10月,一位仰光的记者到泰国参加一场国际会议,竟然要找同事借皮鞋穿。
但历史的悖论是,当这些国家的经济社会得到发展,中产阶级发育,新兴的社会力量蓬勃发展,军政府政治上的好运便结束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从南美洲到东南亚的不少军政府纷纷瓦解,代之以民选政府。
泰国的经济腾飞壮大了城市中产阶级。在民众日益强大的民主呼声下,1992年的大规模反军政府游行深刻改变了泰国的政治制度。游行被军方血腥镇压后,国王普密蓬严厉斥责,令军队领导人在他面前长跪不起。之后的十多年里,泰国基本上摆脱军队力量的统治,迈入民主政治时代,并在十年的时间内一跃成为亚洲民主的新样板。
而在缅甸,在经济上“不作为”的军政府却通过多年的苦心经营,确立了军队在国家的唯一领导地位,其政治寿命远胜过印尼、泰国和阿根廷军政府。即使在1988年群众运动的惊涛骇浪中,他们仍然能够屹立不倒。9月底僧侣示威游行之后,缅甸军方领导人丹瑞大将的执政稳定性,也远强于风雨飘摇之中的穆沙拉夫。
还权与民?
“有时候为了打破僵局,有些人就不得不做某些事情。就好像你的电脑出现死机,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你必须按下重启按钮,或者关机。”泰国国家管理改革委员会发言人他威普少将曾这样解释政变的原因,他也不得不承认,政变“违反了法律”。今天的世界形势之下,即使是军事强人,也不可能对民主潮流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军政府上台后,一个共同的特点是承诺还权于民,在未来实现民主。这道生死咒,在军政权出生的同时便已套在他们的头上,并在随后的日子里如影随形。
在军政府统治最为稳固的缅甸,执政者对民主和制宪的承诺也从未松口过。前任总理钦钮因为提出七步民主路线图而被解职,可见缅甸军政府对待民主话题仍很谨慎。
枪杆子打出的政权,如果落到只有用枪杆子才能驱赶,那样这个政权的下场一定和上一个政权一样悲惨。无论他们在台上有多大权力,他们都有可能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推翻。
军事强人齐亚·哈克曾在80年代处死贝·布托的父亲,自己死于1988年一场不明不白的空难。而在缅甸,据新华社报道,吴奈温在1988年交出权力后一直被软禁到去世,他的女婿和三个外孙都被以叛国罪处死。
军政府可能清除掉民选政府的贪腐和低效,但失去了民主政体的分权制衡,军政府领导人同样难以避免这样的问题。印尼的苏哈托家族积累的巨额财产令人瞠目。在泰国,颂提以贪腐为名将他信赶下台,而一年之后,记者在泰国,便已听到当地人对颂提和其他军队将领“也不干净”的种种议论。
军政府的降临推翻了早产的民主,抑制了民主意识在整个社会的发育。如唐昊所言,军政府的介入解决泰国民主政治初期的乱象,泰国民众暂时得到了安宁,但却失去了通过自己的摸索去修补民主问题的大好机会。即便今后泰国重回民主政体,强大的军队可能始终如一道阴影,使民选政府不得安宁。
泰国政变领导人颂提已于10月辞去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的职务,进入内阁任副总理。全国大选也将于12月23日举行,不出意外,军政府将按意图卸下政权重担,恢复正常的民主政治秩序。
走在曼谷街上,军人银行可见,而两家电视台仍然控制在军人手里。军方在泰国政治生活中的强大影响力,远远未能消除。在泰国,军人一直被视为国内政局的稳定力量和对国王忠诚的象征。一旦国内政局不稳,民众的目光很自然便投向了军队。
而在缅甸,相对于军政府的统治一切的态势,昂山素季领导的民主联盟并无执政经验,把他们团结到一起的力量就是对军政府的反对。设想在将来,失去了这样一个“敌人”,他们是否还能够坐在一起组成政权?是否具备足够的政治经验,共同实现缅甸的民主化?
11月3日,穆沙拉夫宣布紧急状态之后,有关他面临军队内部的新军事政变的传言迅速增加。
三个命运多舛的国家,有着共同的军政府经历,都接近于不同命运选择的十字路口,对于民主、稳定和繁荣的追求,可能都难免坎坷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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