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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北京文学》 拆迁户夹在胡萝卜
5.和大棒之间
老余不相信他们的话,打了个电话问哥哥。哥哥气愤地说:“我看见你签了协议,我才签的!你说不签,你骗我!害得你嫂子进牢房。”
因为拆迁公司的挑拨,昔日情同手足的两兄弟成了仇人,从此断绝了往来。哥哥怪弟弟欺骗了他,嫂子认为自己坐牢是为了争取两家人的利益。侄女受了父母的影响,也认为叔叔自私自利,遇事袖手旁观,把自己的父母亲推在前面做牺牲品,还哄骗父亲先签约,肯定得了拆迁公司的好处。
两家误会越来越深,仿佛有刻骨仇恨。
哥嫂一家的误解,让老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哥哥哪里知道他过的也不是人过的日子?两口子住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过着停水断电的原始生活,要等十天半月才去澡堂里洗个澡。买桶装水煮饭吃,点蜡烛照明,承租户也频繁上门找他们索要赔偿损失,还威胁说不赔损失,他们就拆房子。
我们见到王华时,只有50岁的大姐,满头白发触人眼目。王华说,为了拆迁,自己一年之中饱受煎熬和惊吓,不知不觉就急白了头。老余内外交困,整个人也快崩溃了。他想不清楚,只有两间房子的拆迁为什么变得如此复杂,他的要求难道真的就过分了吗?只要求给房子一个说法,是否属于违章建筑;只要求拆迁公司公开赔礼道歉,承认工作程序失误;只要求赔偿经营门店的损失和打伤承租户的医药费用。可拖了整整一年,却没给他一个说法。上一级机构推给下一级机构,下一级机构推给开发商,开发商蛮不讲理,动用市井无赖逼他,吓他……
他说,拆迁公司就像有组织的黑社会,人员是抱团成伙的地痞流氓,他们对拆迁户无恶不作,不时寻衅闹事,明里暗里加害拆迁户,使这个拆迁区域的人整天活在恐慌之中。他说:“不说自己是高干子弟,红色后代,即使是一个普通公民,政府也该倾听一下我们的诉求啊。”
在拆迁过程中,老余没越级上访过,没找过媒体投诉,他一直在请求政府解决问题。但某些官员的麻木让他失望至极。也许在他们的眼里,他是个刁民,是个异类。他们压根儿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最令人不能理解的是,开发商白的可以说成是黑的,拆迁户夹在胡萝卜和大棒之间,只能选择其一,非死即活,非活即死,没有平等协商的折中方案可选择。”
老余说,当又一串炮仗被人有意丢在他房间里轰响时,他彻底作了妥协。
他在电话中歇斯底里地朝拆迁公司喊道:“我已经被你们折腾得受不了了,你们如意了吧?签约!签约!”气愤难耐的儿子望着病床上的父亲,责怪地说:“你妥协,也别当着他们的面说啊!他们这个时候可能乐翻天了,骂你是熊包软蛋!”可老余没有回答儿子的话,为了拆迁,他已身心疲惫。儿子太小,如果不选择做熊包软蛋,非要去自焚跳楼,去硬拼,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让亲人伤心,自己受害。即使以生命作代价,也不一定能解决任何问题。
拆迁已给他们带来太多的伤心,老余签约后执意离开了自己居住已五十多年的老屋。当他最后一次来到老屋所在地时,老屋已被夷为平地,而这块地的围墙之外却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临时经营用房,市声喧哗,生意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