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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守所门前
这是春节前一个寒冷的早晨。风刮得邪乎,天黑得吓人。白天看上去很像武士头盔的帽盔山,此刻正匍匐在通往看守所的公路边沉睡。公路不宽,刚够错车,但此刻没有车来,也没有车往,更没有行人。
谁也想不到,在这严冬的寒晨、荒寂的郊外,就在看守所的铁门前,坐着一个人。他是谁?为什么要坐在凛冽的寒风中,为什么要坐在看守所的铁门下?他叫西宝,四十来岁,丹东本地人,因伤害罪进了看守所。这西宝,说起来是条汉子,脾气大、心眼好、能吃苦、肯出力,干起活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就有一样,让他媳妇玉珠受不了——喝酒打仗!丹东人把打架叫打仗,听起来真枪真刀的。
西宝爱喝酒,酒后爱打仗,为朋友不平,为自己不平,还有时候什么也不为,纯粹就是酒烧的。酒壮手狠没轻重,打完仗回家,血呼啦的,玉珠说两句,他还辣手摧花,一个弱女子哪儿经得起他的拳头?他可倒好,人也打了,酒也醉了,爬上床呼噜噜,死猪一个。第二天啥都忘了,见媳妇两眼成熊猫,还问咋儿弄的?
玉珠受够了,说我下辈子当牛作马,也不跟你!西宝眼一瞪说,你下辈子当牛,我就当个宰牛的!玉珠气死了,说,我跟你离婚!西宝鸭子闭眼嘴壳硬,离就离!两人就这么离了,他们有个小女儿,法院判给了玉珠,西宝负责生活费。
好好一个家没了,像暖暖的鸟窝被一竹竿捅翻。风里雨里,白天黑夜,一晃8年过去了。玉珠带着女儿,起早摸晚,忙了外边忙家里。西宝领着民工,披星戴月,搬不完的水泥和不完的灰,一座座高楼立起来了,仰头望望,望掉头上的柳条帽,捡起帽子拍拍土,又朝新的工地走去。发工钱了,他用手捻捻,留下填肚子的,剩下的都给女儿捎去。中秋的月光透过工棚照进来,躺在地铺上,咬着干了三天的硬馍,他想起女儿,想起家,想起孩儿她妈。女儿今年快十二了,长得像我也像她,老远见到就张开小手叫爸爸……玉珠贤惠,疼我也疼娃,每天从工地回家,进屋就有热茶,一碗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香喷喷地撒着绿葱花。这样难找的好媳妇,我怎么能下手打?这样想着,西宝掉泪了。他想复婚,想回家,希望玉珠能够原谅他。
经过几次电话联系,又托人说好话儿。玉珠终于同意见个面。她再三地说,只是见个面,别的什么都不应。西宝还是高兴得回到初恋,说,行,见个面就行!见面那天,西宝翻出件干净衣裳,民工看他乐成三瓣嘴儿,问他今天怎么这样高兴?他说,今天高兴就是因为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两人在一家小饭铺见了面。饭还没吃,西宝就说,玉珠,咱们复婚吧!玉珠说,今天不是只见面吗?西宝说,我装不住话,咱们复婚吧!玉珠说,你还打仗吗?西宝说,不打了,不打了。玉珠说,我不信!狗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狗改不了吃屎,难听。西宝接过话儿,狗改吃狗粮啦!玉珠笑了。西宝还以为成了呢,不料玉珠又沉下脸说,你难改。
得,面见了,饭也吃了。却是有希望,没结果。出了小饭铺,西宝冲玉珠拍胸脯,我说不打仗就不打仗了。话才落地,一人高马大的家伙横过来挡住玉珠说,哎哟喂,鲜花儿插在了驴粪上,到这么个狗食馆也不嫌埋汰!说着上手就摸玉珠的脸。西宝顿时火冒四丈,狮吼一声扑上去——开打!一仗下来,那人才知撞上武林高手,而西宝也付出惨重代价——法院以伤害罪判了他 8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