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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变迁
在盗墓团伙中,支锅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古墓都能挖到东西,大多数都要空跑,找一个古墓不容易,找一个没有人挖过的古墓更不容易。如果侥幸挖出了东西,支锅就与掌眼联系,掌眼能看上货,就出钱购买;看不上,货就砸在了支锅手上。所以,在这个利益链中,支锅的风险最大。
支锅最害怕的是,文物不能出手,文物不出手,就会有危险,它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又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被查获。现在盗墓不像古代,古代地广人稀,盗墓贼可以从容盗墓,现在盗墓危机四伏,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就有眼睛。所以,如果手中有了文物,支锅就选择尽快出手,价格低些也愿意。
秃头开着杂货店,杂货店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秃头还开着一家小煤窑。小煤窑的巨额暴利,让他拥有挖掘文物的资本。
掌眼从秃头手中买到了货后,就通过地下渠道,把货交到南方老板的手中。
比如,一件汉代青铜器,被腿子和下苦的挖出来后,交给支锅,掌眼从支锅手里买进,花费五千元;掌眼把这个青铜器卖给南方老板,就会卖到五万元,甚至五十万元;而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来到海外,则会变成几百万元。
处在盗墓链条顶端的老板,永远都是神秘人物。据说,这样的人都是只手通天,他们的背景和关系错综复杂,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们的关系网会有多稠密。
后来,民警摧毁了这一盗墓利益链条,狗剩叔因为自首,被判处一年徒刑;才娃叔两年;独眼被枪决;秃头因为举报了掌眼,供出了更为错综复杂的高端盗墓利益链,只被判处了10年徒刑;生活在省城的掌眼也被抓获,至今还关在监狱中。
去年,我回家的时候,还见到了狗剩叔,他现在做老板了,手下有几十辆双人单车和三人单车,来秦岭山旅游的人,都喜欢租着他的单车,在山下游荡。他后来娶了老婆,还有一个女儿,一家人生活很幸福。
那年冬天,我坐在一列绿皮列车上昏昏欲睡。这辆列车从北方开往南方,穿过大半个中国。我像一名脱衣舞娘一样,坐在车上不断地脱衣服,等来到我工作的那座南国都市时,我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单衣。
我依旧来到城乡结合部的那座村庄,见到了迟刀,却没有见到钟封。迟刀告诉我说,短短的两个月没有见,钟封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钟封在做一种名叫“赌石”的生意。他从赌文物改为赌石,依然没有改变高风险的赌博特性。
就在我跟着狗剩叔奔波在北方凛冽寒风与荒郊野岭的时候,钟封认识了一个做玉石生意的老板。这个留着一撇小胡子的老男人,在短短的几年内,已经从万元户变成了千万富翁。他经常来往于新疆和南方这座城市之间,像只苍蝇一样忙忙碌碌。
也就是在这短短的几年内,一种名叫和田玉的玉石,身价涨了万倍,这种疯涨的速度让所有人咋舌和震惊。和田玉,也成了财富新贵们身份的象征,能够拥有一块上等和田玉,会让他们感觉“很有面子”。于是,无数南方商人蜂拥到了新疆昆仑山区,收购和田玉。而当地农民,则将可能会有玉石的地方,挖了一遍又一遍,翻了一遍又一遍,人们使用着亘古不变的寻宝技术,寻找着这种传说中的疯狂的石头。
然而,这种玉石却异常神秘,它的外面包着一层石头,让人们无法窥视到它的庐山真面目。南方商人们将可能是玉石的一块石头,从当地农民手中,花费10万元买到手,然后带回南方某一个隐秘的角落进行切割,石头剖开后,它的里面可能是一块大大的和田玉,价值百万甚至千万;也可能只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石头。正因为玉石的神秘性,赌石的生意才应运而生。
就在钟封认识那个小胡子老男人之前,行走江湖多年的小胡子老男子刚刚跌了一跤,他从新疆的玉石市场花大价钱买回了一块血丝玉,而血丝玉更是和田玉中的极品。他将这块血丝玉小心翼翼地带回南方后,一个东南亚商人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头,而上面所谓的血丝,是人工制作的。玉石贩子把公羊的后腿割开,将一块印章大小的白色石头放进去,然后缝上伤口。三年后,玉石贩子再割开羊腿,将那块石头取出来,这时候,石头上就有了血丝,看起来仿佛血丝玉。
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钟封说,其实每个行业都有一些制假的手段,这些赝品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有些文物贩子将制作好的铜器埋在茅坑的屎尿中,等到三年后再取出来,铜器上就结了一层绿色的铜锈,看起来完全像穿越了几千年岁月的古色古香的青铜器。买家将这件器皿摆放在厅堂或者卧室的玻璃器皿中,视若至宝,不知道这东西历经了三年的屎尿浸泡,才修炼成了这般模样。还有的算命先生打听到哪户有钱人家有一个羊角风(癫痫)儿女,就偷偷地在这户人家的后墙外挖掘一个深坑,埋下一颗羊头,三年后,算命先生上门了,说之所以孩子得羊角风,因为院后埋了一颗羊头,羊头挖出来,孩子就好了。主人来到院子后一看,荒草萋萋,往下一挖,果然找到羊头。于是,算命先生得到一大笔赏金。
江湖险恶,钟封曾经这样对我说。
人在江湖漂,谁能不挨刀?钟封还曾经这样对我说。
文物收购商人钟封非常喜欢阅读金石一类的书籍,他对玉石也颇有研究。
有一次,钟封跟着小胡子老男人来到新疆收购玉石,他们开着车来到河谷,车子被一块石头卡住了,小胡子老男人和钟封下车搬走了这块石头,就在准备上车的时候,钟封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石头,感觉异样,他告诉老板说,这石头可能有货。但是,老板固执地认为就是一块石头。他们开车离开了。当天晚上,钟封再次给老板说,那块石头真的不寻常。天刚蒙蒙亮,他们再次来到那块石头出现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了。三天后,他们在玉石市场见到了这块石头,它被一位浙江老板以300万的价格买走了。小胡子老男人肠子都悔青了。
钟封给老板购买的第一块石头,就让老板赚了一百多万。在新疆一户农民家中,钟封看上了一块石头,让老板购买,老板犹豫不决,那块假血丝玉让他此后心有余悸。最后,钟封只好把老板的电话留给了那户农民。回到南方后,可能因为等着钱用,那户农民打来电话,钟封再次劝说老板赶快购买。电话里谈好价钱是50万。几天后,两位新疆农民坐火车把这块石头送来了,剖开后,里面是上等羊脂玉,做成一尊上山老虎,卖了将近200万。而剩下的边角料,还可以做一下小挂件,至少也能卖一二十万。
几笔生意过后,钟封发财了,他搬离了城乡结合部,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和老婆搬了进去。
中学语文教师迟刀一如既往地住在城乡结合部,他对钟封的暴富不以为然,他依然信奉着勤劳致富的古训,他认为财富是一分钱一分钱积攒而成的,像小胡子老男子和钟封这样的财富大厦,是建立在沙丘上的,总有一天是会坍塌的。
来自遥远小县城的迟刀无法想象,这些财富新贵是依靠着种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迅速积攒了巨额财富。
城市的生活是一架万花筒,他让无数的迟刀们头晕目眩。
有一天,迟刀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是家乡一位远房亲戚打来的。电话中说,这位亲戚13岁的儿子现在在少年救助站,让迟刀接出来,然后在春节的时候送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