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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春雷汽车小站。人来车往。我在等车。
离我不远,有人在高声叫卖:卖玉米棒子啦,新鲜的玉米棒子!
是一位戴黄色太阳帽的妇女,身旁支着一辆自行车,车后座上,是大大的木箱。箱里,当然是玉米棒子了。她不停地在吆喝。期冀的目光,望向面前匆匆走过的每一个人。但没有人停下来,至少我没看见。
我站在阴凉地里,她站在太阳底下。太阳很毒。她不时掏出小手绢擦汗。她太阳帽下露出的头发,已是花白。
这时,有手机铃声响起,是她的。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脸就像菊花一般,绽放开来:“妈可等到你的电话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神色有些紧张,迅即用另一只手捂了捂手机,却故作轻松地说:“我在街上逛街呢,打算买件夏天的衣服。”
“我听你的话,不去车站卖玉米棒子了。我啊,现在活得可滋润呢,天天去公园锻炼身体,没事就逛逛街,找人打打牌……”她对着手机,不住声地说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电话那边又说了些什么,她住了口,认真听着。
“没事,没事,妈的病不碍事,妈的身体好着呢。你在那里吃好,照顾好自己,妈就放心了。在大学里不比中学,该花钱的地方就花,该买的东西就买,别舍不得。等下个月,领到了退休金,买电脑的钱就够了,妈就给你寄去。”
电话那边又说了什么,她急急地说:“晚上你别去餐馆打工了,听我的话,别去了,妈的退休金够你用的。记住,别去了,听见了没?”
“别记挂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担心妈”,她这样说着,脸上盛开着的,是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我等的车来了。上车后,透过车窗看去,她已经挂了电话,又开始叫卖:玉米棒子啦,新鲜的玉米棒子!
车没开,司机在等人。我下车,走过去,说要买三个玉米棒子。
她很高兴,急急地从箱子里拿出玉米,用塑料袋装好,递给我,说谢谢你了,买我这么多。
我上了车。车开了,经过她,徐徐驶去。
从车后窗望去,她的身影愈来愈远。我蓦然想起,她多么像一个人———那个人,是我在乡下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