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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书从林青霞的第一部电影《窗外》谈起,记录了19岁的她借此成名后各方面的人生经历,有出道故事、拍戏的甘苦、与家人的亲情、与挚友的交往、生活记趣、旅行见闻、与影迷的邂逅、难忘的相遇和人生感悟……
上集回放:1980年拍摄《爱杀》是我第一次有美术指导。张叔平做的造型是有历史考据的,花的时间相对也比较长。
十四、蚌壳精与书生
“咚!咚!咚!”门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下,书生显然已经心力交瘁,见到我即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伴着满室的书香,高兴地给了我一个满怀的拥抱。我环顾书房,中央放着一个大画架,架板上架着厚厚的一沓像麻将纸般大小的纸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线条,朦胧看见是“俘虏营”、“解放军”、“长春”、“满洲国”、“留越国军”等字眼。左边长桌上放满了书。我走向窗前,窗外一片漆黑,一座座山深得见不着影,却偶然看见被月光照亮的浓叶在风中起舞。我冲口而出:“这里好聊斋噢!”书生忙摇手认真地说:“你不要吓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把墙边的小圆桌拉开,饭菜摆上,我陪着书生吃,碗筷不够,她请小秘书到楼下已经打烊的餐厅去借。书生碗筷都拿不稳,我想书生大概是饿了,又可能是写作体力透支,赶紧帮她夹菜。书生这才定下来吃饭,刚缓过气来,便说:“青霞,讲一个故事给你听。话说古时候有一个书生到海边散步,见到沙滩有活的蚌壳,快被太阳晒干了,便顺手拾起往海里丢。过了几天,书生发现每天晚上家里都有丰盛的饭菜,觉得奇怪。有一天晚上,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书生打开门见到一个美女,美女说她就是书生丢入海里的蚌壳。”“哈!哈!哈!……”书房里充满着两个人清脆的笑声。
古时候的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想高中状元。我这个21世纪的书生朋友,为了著作一本具有时代历史意义的书,上山、下海、到处奔波,还要跟时间竞赛,采访出生在上世纪初、身历中日交战、国共内战而幸存无几的历史见证人。在写作方面书生是翘楚,在生活方面却是白痴。书生写起文章没日没夜,衣、食、住却全不花心思。书生认为作家不可以太享受,所以没有请佣人。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经常要查书看资料写作的作家,家里灯泡竟然旧得昏黄而不够光度。有一阵子,教授宿舍里发现有臭虫,书生大惊失色,我请小秘书派除虫专家去杀虫。书生安心了,又很“学术”地说:“这是全球化的结果,美国德国的臭虫都在以几何倍数增加呢。”还好书生巧遇蚌壳精,灯泡不敢不亮,臭虫也没有办法久留。
有一天,我陪书生买上台演讲的衣服,走在她身后,见她穿着几年前我送给她的米白七分裤,很是开心,忽然发现裤腿后面交织绑着的绳带,右裤腿绑得好好的,左裤腿两排空空的小洞眼儿,绳带不见了。我也没好意思提醒书生,心想她自己会发现的。没有想到第二天出来吃饭,书生又穿了那条裤子(后来在杂志上我见书生接受访问时也穿同样的裤子,可能那时候已经是一边有绳带一边没有)。我实在忍不住,轻声提醒书生,她这才诧异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不爱漂亮的女孩儿。”书生趴在我肩膀上笑个不停。
古时候那个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也未必中举,眼前这个现代书生夏天开工,春天动笔,秋天上市,洛阳纸贵,书名《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我最近去了柬埔寨的吴哥窟,从废墟的乱石中走出来,瞥见了3朵小花,衬着翠绿的叶子,在千年巨石的夹缝中精神奕奕地绽放着,强而有劲地向着阳光。我拿起相机捕捉了这一刻,更欣喜小花带给我的领悟。在人生的旅途中,每个人必将遇到不断的考验,也必定经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如果我们能像小花,将所有的磨难与考验化成露水,滋养心灵,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