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由于3岁时患上小儿麻痹,这个39岁的男子挺着身子也只比最小的学前班孩子高出半头,讲课时必须爬上一张长椅才能够到黑板。但孩子们却用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词汇形容他:“最聪明”、“最勇敢”、“最棒的”。
由于3岁时患上小儿麻痹,郭省的双腿长年蜷缩着,用他自己的话说,“正面看像X,侧面看像S”。1992年春天,初中毕业的郭省成为一名乡村代课教师,20年来,为了转正,他进县城找过很多次领导,但每次的结果都是“转正的可能性非常渺小”。然而,只要郭省的拐杖咚咚地杵进教室,他身上的颓丧很快就被孩子们的笑声一扫而光。
这个39岁的男子挺着身子,也只比学校里最小的学前班孩子高出半头,讲课时必须爬上一张长椅才能够到黑板。但孩子们却用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词汇,形容外人眼中这个微不足道的代课教师:“最聪明”、“最勇敢”、“最棒的”。
“和孩子们在一起,这一天太阳都走得特别快。”郭省笑着说。
郭省现在代课的宋家庄镇中心校大宁小学,地处偏远,距离蔚县县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三年前,他坐着三轮车来到这里,成为这个山沟里唯一的老师。
像每个普通的清晨那样,郭省拉开抽屉,拿出一只银色的哨子吹了一下,声音不大,但足以穿透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他爬上黑板前的那张长椅,在这个高度,他可以看清楚自己的11个学生了。
20年前,郭省第一次以代课教师的身份站上讲台,是在他的家乡西水泉,一个尚未通自来水的村子。那时,村小唯一的老师要离开学校,村里的“文化人”郭省就此成为接替他的人。但当坐在台下的孩子透过讲台,只能看见郭省的眼镜时,他们忍不住一阵哄笑。
家长们也不买他的账。“他一个残废,会干什么”。班里的大男孩处处和他作对,一次上课,他从蹬着的椅子上摔了下来,台下的孩子笑得开心极了。
为了证明自己,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备课,并向同样是老师的父亲请教复式班的教学方法。那年期末考试,他带的西水泉村小平均成绩,比往年高了3分。曾经冷淡的家长开始主动找他谈孩子的学习了,他们还为他做了个特殊的讲台——只有床那么高,两边各有三级台阶。
学生们也逐渐接受了这位在身高上比他们更像孩子的老师。他从来不凶他们,还能和他们一起坐在台阶上下棋。他们记住了这位老师最喜欢吃莜面擦馍馍,最爱说的话是“好好学习”。当郭省再次从椅子上跌下来时,有人跑上去扶他,这一次,没有人再笑了。
20年来,郭省的工资从45元涨到了540元,辗转去过四所村小代课,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不到1.2米的身高以及双臂下的两根拐杖。他同时教授语文、数学、英语、音乐、美术、科学、品德和体育……一个小学所能拥有的全部课程。
他不识五线谱,也没有音乐细胞,只能花8元钱买一张儿童音乐CD,放在别人捐赠的DVD机里,给学生欣赏。他没法和孩子们一起上体育课,就让曾经教过的大孩子从镇里小学学广播体操,教给体育课代表。有时,他帮孩子们摇大绳,这是他唯一可以驾驭的体育运动。
镇里孩子们有的,只要可能,郭省也不想让自己的学生落下。于是,这所只有11个学生的学校,有了升旗手、护旗手、体育委员、学习委员、纪律委员、音乐委员……腿脚不利索的他,还带着学生们去村边的小溪“秋游”。这场没有大巴车、没有零食,不花钱的短途旅行,对于郭省来说却是一次长途跋涉,他走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孩子们一边埋怨他走得“太慢”,一边和他聊着天。还有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脱下上衣装了满满一兜蘑菇,作为教师节的礼物送给他。
“跟孩子们在一起,他们就是我的双腿、双手。”郭省说。
生活中,他也向往爱情。他曾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孩通信三年,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是厚厚一沓信纸,总得往信封上多贴一张邮票才行。但每月工资90元的郭省最终放弃了这段感情,“我连给她买双靴子都买不起”。
这个自称“没有资格动心”的老师,认为只有跟孩子在一起时,内心才最安宁。
然而,从1999年开始,这种安宁被打破了。清退代课教师的传闻开始在山村里传播开来。在他身边,已经有几位老师陆续离开。一位常年挣90元的代课教师,走下讲台,去山上放羊了。
郭省害怕了,他拄着拐找到县政府,可一连三天,门卫都告诉他:“领导在外面开会,不在。”他没钱再住旅店,只好走了。回到山村,村小也快办不下去了。这时,西水泉村只剩下3个适龄学生,郭省只能带着他们并入岔道村村小。
他最初教出的那批学生,大多已经工作,离开了家。曾在他课堂上对着干的男孩,只要在县城里碰到他就往他手里塞烟,“都是4块钱以上的好烟”。还有个外出打工的男孩回家后,买了鸡骨头和豆腐,硬拉他到家里吃饭。男孩开了一瓶啤酒,给从不喝酒的郭省倒了一杯,表示感谢。
这些温情让郭省在等待中找到了一丝属于老师的尊严与慰藉。
(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