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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八几的小伙子,正值青春的年纪,却成天窝在家里,不愿出门也不愿见人,动不动就说活着没意思。儿子的自暴自弃让秀梅心急如焚,眼泪也流干了。作为母亲,她急切希望有人能帮助儿子走出内心的阴霾,重新振作起来。
我对他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忍心这样把我们抛下吗?他哭着对我说,我没办法,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学业中断
我今天来,就是希望有人看到报纸后,救救我的儿子,可以去家里跟他聊聊天,帮他解决心理问题,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我出来的时候,儿子还没有起床,我把菜买好洗干净放那儿,等他起来自己做着吃,我要是不给他准备他就不吃,也不出门,成天窝在家里,已经有六七个月了。我现在不敢说他,就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刺激到他,他总说活着没意思,这辈子活得太失败之类的话,他才23岁呀。为了他,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他一看见我哭就不高兴,说,你就知道哭。他埋怨我们没有把他教育好,我承认,我们在这方面是忽略了他,可是我们说什么他也不听,让我们怎么教育。
我和他爸都没什么文化,我性格直,有什么就说什么。他爸正相反,是个闷葫芦,从来不跟人沟通,对儿子也是,有什么事从来不商量,比如儿子看电视正看得起劲,他就把孩子往外推,他要睡觉,孩子委屈得直哭他也不理。我说你好好跟孩子说,明天要上学,不能起晚了,这样孩子不就能接受了吗?可他不,他认为我是当爸爸的,我想叫你干嘛就干嘛。在这一点上,孩子的性格跟他爸一模一样,他说出的话就跟圣旨一样,不能再改。
儿子最初来天津是我们把他骗来的,当时他初中毕业,想上老家的武术学校,可他爸嫌武术学校的学费太贵,一年要一万多,就给他在这边报了一个职高,骗他说这边如何如何好,他才愿意来。
来到天津后,他上了半年职高就不上了,觉得没意思,和同学关系也不好,这孩子太敏感了,就因为他鼻子上有个痦子,有同学聊天往他这儿看一眼,他就觉得人家在说他。后来发展到逃学去网吧,要不是老师打来电话我们还不知道。我说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怎么能去网吧玩呢?他就埋怨我们,我本来想去武术学校,是你们把我骗来的。
没办法,他爸又把他送回老家上武术学校。我一个星期给教练打一个电话,教练说孩子挺好的。下学期开学没多久,他突然就说不想在那儿上了,还是因为鼻子上那个痦子,说同学都看不起他。我说,当初是你非要去的,交了那么贵的学费,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没多久,他和同学又发生了冲突,对方人多把他打了,他心里有气就不去上课,训练跑步也不去,就在宿舍里睡觉。几天后,他给我打电话,说,妈,我必须得回去,我这次下了决心,我不上学了,我要跟你们做买卖。就这样他又回来了。
心理治疗
头两天他跟着我们一起去店里,然后一天比一天晚,到了店里,他往桌子上一趴,也不说话。有一次,一个顾客来买东西,一套六百多的东西他告诉人家卖二百块钱,这当然不能卖。我跟顾客解释,孩子刚从老家来不知道价钱。其实价钱我早就告诉他了,他根本不记。最后,东西没卖出去,他还很生气,一拍屁股走了,再也不来店里了。
他天天在家看电视,头不梳脸不洗,头发都遮住眼睛了也不理,有一次跟我说,他三天都不准备吃饭,怕以后在外面遇到没饭吃的情况,他先练习练习,那三天他真的一口饭也没吃,都快把我吓死了。朋友给我出主意,让我去医院咨询一下,看他是不是有心理问题,朋友的话提醒了我,儿子曾经跟我说他可能得了抑郁症。我带他去医院看了,大夫并没有说他得抑郁症,只是给他开了一些药让他按时服用。开始几天他还按时吃药,后来瞒着我们把药全扔了,他觉得一点用也没有,而且感觉越来越往坏的方向发展。
他平时挺爱写东西的,我们就鼓励他写稿,往报社投稿,可是他投了一次没被采用就再也不写了。哪有百分之百的事呢。我听说可以在网上发表文章,就给他买了一台电脑,可是他根本不写东西,成天玩游戏,还总嫌网速慢,不是摔鼠标就是拍电脑屏幕,结果把屏幕也拍坏了。
那段时间,我从老乡那儿听到有征兵的消息,儿子从小就想当兵,我们跟他一说他也很高兴,就去报名参加,可是在体检的时候,他被查出是乙肝携带者,儿子的当兵梦也破碎了。现在,他总拿乙肝当借口,动不动就说他活不长了。
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心理治疗机构,是全封闭的,治疗费很贵,半年一万八。为了儿子再贵我也认了,我们不敢告诉他是去治疗心理问题,骗他说是一所专门培训写作的学校,他很高兴地去了。开始头三个月他受不了那儿的环境,每天不是帮人家种地,就是去农村体验生活,可是三个月后他开始慢慢接受了,等半年结束后我们去接他时,他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脸上也有了笑容。那时我真高兴,觉得儿子终于好了。现在想想,当时再让他待半年就好了。
打工受挫
儿子回来后,说他想去北京打工。去就去吧,我们虽然很担心但是很支持。他去了没多久,就找到一份保安的工作,每次给他打电话,感觉他都挺高兴的。他们的工作是倒班轮休,有时他休息的时候,同事就会约上老乡来宿舍玩牌喝酒,儿子没办法休息,就和主任反映,开始还有效果,可时间一长主任也不好再管。儿子用他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二手电脑,玩了没几天就被偷走了,儿子想报警,主任拦着他不让报,拿出五百块钱对儿子说,这算是补偿你的,你还是离开这儿吧。
接下来的三四年里,儿子每年都会去北京打工,都是从网上找的工作,有的工作让他先交钱,交完钱就没有消息了,有的他干了几天就不想干了,他总是埋怨这个社会,我说社会就是这样的,你生气也没有用,要学着去适应。
今年他又去北京打工,去送快递,他只干了两个月就不干了,说整天背个麻袋,骑电动车还不让进小区,感觉就像要饭的一样。
他这次从北京回来后,我明显感觉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他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肝病的文章后,怀疑自己有肝硬化,他爸带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可拿结果的时候他死活不去医院。大夫说他只是乙肝携带者,并没有肝硬化,他从网上查的那些没有科学根据。他爸回来把大夫的话告诉他,可他不相信,认为大夫说的不对。我们越劝他,他越激动。
上周,他爸和他一起去送货,搬货的时候,他爸嘱咐了一句,说那是玻璃的,你小心一点。结果他就不高兴了,脸拉得很长,送完货就跑了,连电话也不接,直到很晚才回来,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我说,你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咱们一块解决。他说,跟你们没话说。
别看他这样,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善良的孩子,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他正好在北京,他把身上仅有的四百块钱全捐了出去,就剩下回家的路费,他回来后让我们也捐,后来发生了“郭美美”事件,他说以后再也不捐了,钱都捐到这些人的口袋了。
这几个月来,我根本没心思做生意,我都不知道往医院跑了多少回了,心理医生说,如果孩子不配合,我们也没办法。
我真怕他哪天想不开做出什么举动,他要有个好歹我们可怎么活啊。那次他跑了一天后,我对他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忍心这样把我们抛下吗?他哭着对我说,我没办法,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穆琼说·希望】
忘了他叫什么名字,记住的也只是片断印象:一个全身瘫痪的男人,用嘴含着铁棍艰难地敲击电脑键盘,敲出一篇篇稿子,被拒绝了还是继续写,直到一年后第一篇稿子见诸报端,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一篇篇饱含生命力的文章从他那低矮的窗户飞向全国各地,几年后,一部三十万字的书稿已付诸出版。同时,他还开设了一条救助热线,很多身体健康的人向他求助,为什么生活会如此灰色?
我想,更有资格说灰色的应该是他吧,全身瘫痪,妻子离去,只有幼小的女儿和老母亲守着他,他那时该是多么绝望!可是这个男人用行动证明,只要浑身有一处能动,就绝不放弃,而他,做到了,他用嘴书写了生命的奇迹。和他相比,谁再抱怨生活,抱怨人生没有希望,不太合适吧?
闪存现场
穆琼:这次从北京回来后,他去过你店里吗?
秀梅:来过,给我送过几次饭,连店都不进来,就站在那儿,我感觉他特别紧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他看见旁边那些店的门还没开,他才进来,最近一次来的时候看见邻居店的门开了,就说什么也不进店里来。
穆琼:他有朋友吗?
秀梅:没有。我让他上网找朋友聊天,他也不愿意,说,人家都跑出老远了,我还原地不动,哪有资格跟人家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