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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犯生命的最后几天在做什么?临刑前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有哪些不愿意透露的私密故事?本书描述了他们肉体消逝前的心灵救赎。如果不是被愚昧蒙蔽了理性,被褊狭压抑了道德,他们也许会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
二十、逃脱(一)
在纪年根一审判处死刑后的第二天,童法官忽然接到他姑父的电话,说他父亲突患脑溢血死了。童法官准备去看守所见纪年根,问他到底上不上诉。纪年根挺冤的。他是南乡人,到城里饭店打工才一年多,去年年底快过年了,跟老板要工钱回家过年。老板欠纪年根四个月的工钱一千二百元,要了几次老板都不给,还让他去跟欠自己钱的人讨债,讨到了就一分不少地付给他工资。欠老板钱的是家濒临倒闭的装潢公司,有好几万元。一天晚上,纪年根带着水管跟两个打工的同伴在一个小区把装潢公司的经理堵住了。几句话不合,双方打了起来,混乱中经理竟然被铁器打死了,身上、头部有几处伤,最后法医鉴定颅骨处的致命伤恰好是水管击打所致,而那天去的三个人只有纪年根带的是铁水管,其他两个人一个人带的厨刀,另一个人带的木棍。公安机关及时赶到,一个也没有跑掉。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19岁的纪年根被判处死刑。
童法官想想还是到看守所把纪年根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否则死刑命令下来,他临死都不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未免太残酷了。或者纪年根上诉,再驳回,执行拖晚一点儿,那时再告诉他,容易引起他情绪波动,说不定会影响正常执行。纪年根听说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反应之激烈,出乎童法官的意料,他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都是我……都是我害的!爸爸啊!”童法官到南乡东沟村去过,纪年根家除了两间破瓦房,可以说家徒四壁。纪年根两岁就死了母亲,还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纪年根稍稍平静下来,童法官问他是否上诉。纪年根想了好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说不上诉了,反正和自己最亲近的父亲都死了,他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思。童法官马上驳斥了纪年根的这种说法,毕竟他还年轻。纪年根又问上诉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童法官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该上诉还得上诉。纪年根说:“那就上诉吧。”童法官让纪年根尽快写出上诉书(理由),他负责呈送,顺便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家人。纪年根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说:“我能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童法官吓了一跳,要知道,纪年根可是死刑犯啊。“根本不可能。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事儿,我可以代为转达,甚至可以代办。”“不管有没有可能,您帮我向上面提出来,到了阴间我也会报答您的。”说着纪年根竟然跪在了童法官面前。童法官赶紧把纪年根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这个请求,我提一下。”
童法官从部队转业到法院十一二年了,死刑犯提出要求见亡父一面还是第一次。也有过死刑犯要求见妻子或孩子的,基本不准予,只是这两年提出人性化执法以来,个别特殊情况,经过层层审批以后才允许。但是,也只限于家属来看守所探监,而不可能让死刑犯走出看守所。也就是说,纪年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要见只能他出去见,是绝对不可能的。犹豫了好几天,童法官还是把情况向刑一庭的谢庭长做了汇报。谢庭长非常惊讶,觉得他给出的所有理由都不能说服自己,除非韩院长同意。韩院长刚从省高院下来,法学硕士,思想比较活跃。但是,没有想到,韩院长没有给谢庭长任何答复,只是问他纪年根的父亲是哪天去世的,是否确定了送葬日期。这时,正好纪年根的姑父也问能不能让他回去,为了等他,宁愿破乡下的惯例,让他父亲在家中多停几天。又过了一天,谢庭长和童法官基本已经不抱希望了,韩院长的电话忽然来了。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