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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17日,一个阴雨的午后。因采访,我有幸拜访乌镇木心花园,与木心先生有过一次两小时的长谈。一面之缘,影响终生。
那一次,刚落座,先生便说起现代人的健忘——忘了在别人问贵姓时答“免贵”,忘了在答别人问“几位”时将“位”谦称为“个”。自己是不能称自己“位”的,“位”是尊称,先生说。此后,多年来,我始终牢记先生的教诲,并时时遵照。
今日,节选当日博客,以表对先生的怀念之情。
从《哥伦比亚的倒影》那一小册的许多章节里知道,先生是个考究的人,也讲究人的形象,所以,我不能有一丝不尊重。今天,我本穿了夹指拖鞋。我担心先生一见了我的拖鞋和脚趾头,便认为我是粗鄙之人,没了对话的兴趣。
趁着午休的一会会,我匆忙赶到镇的最西面,买了一双蓝印花布鞋。湿嗒嗒的石板路上,鞋匠夫妇纳的鞋底很快就湿透了,鞋底凉着。
他太有神了,我怕我的笔调太灰色,遮盖了。他出身大户,行为举止眼光品味都是贵族,一尘不染。他老了,很瘦,但他的脸依然帅着,双眼的光彩和黑白分明。他左手墨绿色戒指,右手是金色与黑色两只戒指交叠。他的牛仔裤脚,无灰尘,也没有一丝磨损。
先生住在乌镇,并不如人想的,是那么淡然,甘于寂寞。他说,人要往大城市走,去纽约,征服纽约便征服全世界。他享受那些成功的过程,回忆时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笑得那么沉浸,好似一神气少年。
他说1995年的乌镇,破败,他不喜欢。如今他来,是因为乌镇好了,在这里他不必割裂与世界的联系。如果他要走,可以马上就走。
他几乎拒绝所有来访,拒绝粗鄙与冒昧,但仍然欢迎高贵有学养之人。因他对人性悲观,他说自己寂寞孤独,“但艺术家连寂寞孤独也担不起吗?”
他说他痛苦,只是他不说。
窗外大雷,雨声越来越大,房子里静静的,突然生出一种哀愁,却是理所当然的,让人心神宁静。这个下午,雨,木心花园,先生。一切仿佛都是理所当然。
仿佛这样的一面之缘,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林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