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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人张元济的“商务精神”——
一部《二十四史》,赛跑战火
在商务印书馆的世纪出版历程中,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地位非常突出。至今它仍是海内外古籍工作者常备的基本文献,同时,它又是命运极其曲折的一套古籍。
“这套书的孕育和诞生,淋漓尽致地体现商务当家人、浙江海盐人张元济不屈不挠的韧性和为人品格。”北京语言学院副教授吴方评价道。
1922年,在完成《四部丛刊》初编后,张元济又开始了一项伟大的文化工程,那就是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影印。
《二十四史》讲述的是中华民族自三皇五帝开始的历史,但历史的流转使它形成了各种版本。“张元济不仅要挑出最好的版本作为底本,还要将其它版本中的不同之处汇集起来。”
吴方告诉记者,“百衲”二字,取自于古代僧人所穿的破烂补缀起来的衣服,所谓“百衲衣”。而许多版本的书传下来都有缺卷,需要配另外的版本,还要配页,所以称之为“百衲本”。
对此,目录学家顾廷龙曾感叹:“这么浩大的工程,都是用手写,那些校勘记,那些批注,所耗费的精力功夫无法估量。整整10年,张元济就是每天不间断地在做这样一件工作!”
当百衲本《二十四史》的编校一切就绪,甚至影印所需的样张都已完成时,战争来临了。在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中,一场浩劫将张元济大半生的心血化为灰烬。
“如今,在上海档案馆现存的一本影像资料中,还记录了1932年商务印书馆总厂及附属的东方图书馆被毁后的景象。”吴方说,那天早上8点多钟,日军飞机轰炸了商务印书馆。第一枚炸弹就落在油墨仓库里,瞬间燃烧起来,那些铅字被溶解了,像水一样在地上流淌。宝山路的总管理处、编译所、四个印刷厂、仓库、尚公小学等全部中弹起火被焚毁。
“随后,日本浪人又潜入东方图书馆纵火,浓烟遮蔽上海半空,纸灰飘飞十里之外。大火熄灭后,纸灰没膝,五层大楼成了空壳,商务印书馆80%的资产被毁。”最令人痛惜的是,东方图书馆的46万册藏书,包括善本古籍3700多种、35000多册,悉数被毁,价值连城的善本孤本图书从此在世上绝迹。
望着漫天飘舞的纸灰,张元济涕泪长流,仰天长叹:“廿年心血成铢寸,一霎书林换劫灰。”
“当时,张元济非常自责,他对夫人说,‘这是我的罪过!如果我不将这些书搜罗起来,不是集中保存,仍然让它散存在全国各地,岂不可以逃过这场浩劫!’”
66岁的开始
“日寇曾经放言:我炸了你一条街,明天就可以修复,但是我炸毁了商务印书馆,你就永远也恢复不了。”吴方告诉记者。
就在东方图书馆被焚毁的当天,66岁的张元济立即重返商务,主持商务复兴的工作。他又开始了每天早上8点上班,下午6点下班,晚上回家校勘古书的生活。当时,张元济对向他表示慰问的胡适说:“如果商务从此澌灭,未免太为日本人所轻。”
张元济似乎忘却了自己的年纪,又从头开始校勘百衲本《二十四史》,他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任何人、任何时候看见他,他都在伏案忙碌。他的视力为此受损,医生嘱咐他再不能长时间用眼,但他只是用一点眼药水,一直支撑着。”吴方说,“他白天到商务工作,晚上回家校勘,就如同他退休之前那样,直到商务重新开业。”
经过四年的夜以继日,1936年,百衲本《二十四史》终于赶在抗战爆发前出版了。这时,张元济已年近七旬。他对好友顾廷龙说:“能于文化销沉之际,得网罗仅存之本,为古人续命,这是多么幸运啊!”
“在战争的威胁时刻笼罩之下,在中华民族最黑暗最苦难的时代里,张元济争分夺秒、倾尽全力,虽然遭受浩劫,毅然从头开始,为民族留存下来完整的历史记忆。”吴方说,张元济这样达观、执着的实干家,代表着商务印书馆的精神,也是中华民族现代化的真正推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