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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亲戚中秋节送来一只鸡。当时,我一见送的是鸡,脸立马沉了下来,我不爱吃鸡,喂它吧,到处拉屎又腥又臭,吃它吧,要宰杀、煺毛、清洗、烹饪……实在烦人。亲戚见我脸色不好,忙解释说:这是只斗鸡,特地从怀远斗鸡场买的,价格是普通鸡的几倍呢,它滋阴壮阳,对老年人补身子特有好处。说着从编织袋里倒出鸡来,果然是只斗鸡!只见它昂首挺胸、腿长毛丰、威武雄壮,煞是喜人。老伴说:冰箱里还有两只鸡,吃不着,就先喂着吧。
送鸡的亲戚走了,我便开始在院子里戏耍斗鸡。斗鸡见我面生,就高昂起头,警惕地瞪大了眼睛,拉出搏斗的姿势。我想让它露两手,就故意挑逗它。它果然身手不凡,对我扑打蹦跳,那架势很像赛场上的拳击运动员。斗鸡见我不怎么还手,很感失意,便不屑一顾地走开了。正在这时,我左右邻居的两条狗跑了进来,两条狗一黑一白,都是名狗,左邻居家的是黑盖,纯种大狼狗,高大威猛;右邻居家的叫雪团,标准的雪纳瑞,娇小温顺。这两条狗都没见过斗鸡,看邻居家来了另类,便围上来表示亲近。没想到斗鸡手疾眼快,先是对高大的黑盖来了个姚明投球,在脑门上狠啄了一口,接着对娇小的雪团来了个刘翔跨栏,猛踹了一腿。对这意外的袭击,两条狗都傻眼了,竟没有还手,汪叫两声悻悻地走开了。斗鸡的这番表现,增添了我的几分喜爱。心想,喂着也好,退休了,没事干,多个把戏玩!
没想到烦恼也接踵而来。当天夜里,我睡得正香,一声洪亮的鸡鸣把我惊醒,我还没迷过神来,那斗鸡竟一声接一声、一声更比一声高地叫了起来,我爬起来看看钟,刚好4点!我好容易合上眼,第二轮鸣叫又一声更比一声高地叫了起来,我数了数整整12声,我爬起来看看钟,4点45分。两次吵醒我心里十分烦躁,老伴说:“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雄鸡三唱,还要叫一遍哩!”果不其然,我还没打个盹,第三遍又叫了起来,又是12响!我爬起来看看钟:5点30分。“怎么这样巧,两次间隔时间竟都是45分钟!”
我决定对这奇怪的发现进行考证。第二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盼斗鸡鸣叫。终于听到斗鸡拍打翅膀的声音……果然还跟第一天一样,准时打鸣,间隔45分钟,每次12响,我可以骄傲地向世人宣布雄鸡三唱的规律(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家斗鸡三唱的规律)啦。
我由此还产生许多联想:《半夜鸡叫》里周扒皮学鸡叫的时间肯定在第一遍鸡叫之前,应该是3点左右。记得一本杂志谈生物钟对人类的影响,也举了《半夜鸡叫》的例子。作者认为:周扒皮为了叫长工起早干活,在鸡叫头遍前学鸡叫,可能是真实的;但周扒皮一叫,其它的鸡都跟着叫起来是不真实的,因为雄鸡的生物钟和计时钟定时是一样的,几点几分,雷打不动,绝不会因为周扒皮学鸡叫了,全村的鸡都随声附和。至少我的斗鸡自己叫自己的,不会跟着其它鸡。
经过一夜的折腾,我体验了斗鸡三唱的全过程,沉浸在考证成功的喜悦之中,竟把鸡叫扰民的担忧忘个干净。晨练时候邻居说,鸡叫三遍的时候,整个小区的狗都叫了起来,鸡鸣狗叫那个热闹……我连忙道歉。接下来,我处在疲惫和矛盾的煎熬之中,不再为考证的结果沾沾自喜,而是为斗鸡打鸣惊扰邻居感到自责,怎么才能叫它夜间不叫呢?杀它,我可下不了手。
我决定用强制的办法阻止斗鸡打鸣。这一夜,我开始履行监督斗鸡鸣叫的职责。还没到4点,我就起床来到院里,观察斗鸡的动静。没过多久,它便扇动翅膀,伸长了脖子,在斗鸡跃跃欲试的那一刻,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斗鸡的脖子,卡住了喉咙,另一只手狠扇了斗鸡两个巴掌:“看你还叫,我宰了你!”斗鸡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乖乖地卧了下来,没敢鸣叫。我继续对斗鸡进行监督,看它第二遍是不是还敢再叫。快到4点45分,又见它扇动了翅膀,伸长了脖子,准备第二遍鸣叫,我又一次冲过去卡住了斗鸡的脖子,实施了更严厉的惩罚,用粗暴阻止第二遍鸣叫。我继续对斗鸡进行监督,看这个骄傲的家伙是否吸取教训。第三遍鸡叫的时间到了,斗鸡又一次扇动了翅膀,伸长了脖子,我怒不可遏,抓住斗鸡,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斗鸡好像不明白做错了什么,悻悻地看着我,呜呜两下终没敢叫出声来。我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疼地看着斗鸡,品尝着强制教育失败的无奈。
要是每天这么监督斗鸡,我还不搭上老命?看来,斗鸡已是不可救药,看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鸡叫扰民的大事。我磨刀霍霍,举刀向鸡。那斗鸡竟没一点儿害怕,而是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迈着方步向我走来,我蹲在地上,斗鸡径直走进我的怀里,用它那坚硬的嘴在我脖子上搔挠,一副情人撒娇、欲要亲吻的架势。下不了手啊,我搂着斗鸡的脖子,拍打着它那油光黑亮的羽毛,抚摸着它那挺拔高昂的头颈,摸到了斗鸡粗大喉结时,我又突发奇想:斗鸡鸣叫的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如把喉结扎住它还能叫得出来吗?我决定再来一次考证。
当天晚上我找了根橡皮筋,扎在斗鸡喉结的上方。然后躺倒在床上,静听院子里斗鸡的动静。第一遍鸡叫的时间到了,只听斗鸡拍打几下翅膀,“呜”的一声,便没了声息。第二遍鸡叫的时间到了,又听斗鸡拍打几下翅膀,“呜”的一声,又没了声息。看来橡皮筋效应真的制止了斗鸡的啼鸣,我暗自欣喜,庆贺阻止斗鸡打鸣的胜利。
斗鸡是不叫了,可老伴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我玩笑说:“哦,你也属鸡,公鸡打鸣,母鸡司晨,你到院里陪斗鸡得了!”老伴从床上一跃而起,生气地说:“用皮筋把你脖子扎起来试试!公鸡打鸣那是天生的本能!”我自知理亏,在鸡叫三遍的时候,我把系在鸡脖子上的皮筋解了下来,斗鸡又痛快地喊叫起来。
隔天,单位组织老干部去旅游,一早我便随团出发了。第六天回到家里,老伴像接待贵宾那样,中午的菜特别丰盛,最后端来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肉。“怎么?你把斗鸡杀了!?”老伴无奈地说:“没办法,你走了之后,它照例夜夜打鸣,四邻带着物业来抗议……”
那一夜,我照例4点钟就醒了,依稀听到斗鸡高亢浑厚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