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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这一辈子,或长或短,但,到最后都是死于非命,确切地说,都是死于“他杀”。
它这一辈子,肯定不会长,逢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亲戚,杀鸡、爊鱼是必须的。拔过毛的鸡们憨实地躺在案板上。那才是雪白的胴体。胴体一词是用在动物身上的,错用来形容人体白皙,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无人敢去碰触这个哲学话题,即便是争个脸红脖子粗,还是不欢而散,也没得结果,闹腾得不开心。一进入哲学的窠臼,一说便错。
鸡从原始山林来到民间,定非自愿。它们经过不少风霜雨电,不少挫折磨难吧,路是不好走的,还要飞过清澈的河流,翻过沟壑和山谷。鸡在上古汉语中,也叫鸡,“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诗经》里的句子,鸡在古老的年代也打鸣儿。它被人牢牢关在笼子里,生怕飞跑了。庄户人家温厚勤劳,田里有庄稼,院子里有鸡,庄稼是静物,鸡是动态的,动静结合是和谐的平衡。野鸡驯养成温顺的家鸡,也是颇费心思的。乡间秕谷、草籽,短时间解决了野鸡的温饱。鸡,等到的辉煌就是屠夫拎刀冷对,鸡瞬间变成了鸡肉。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鸡片刻前还是活生生的,一刀之后,鸡就成了肉食品。满足了人们口腹之欲。
鸡在农家中的地位,远不能和马牛羊相提并论,马和牛都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历史学家许倬云先生说,南宋之所以放弃了收复失地的打算,多半是北方草原被敌军占领,没有饲养战马的草,只能偏安东南,苟且偷生。这句话告诉大家马的地位非常重要。而羊呢,承袭的是哲学美学意义了,所谓“羊人为美”或者“羊大为美”——美的两种含义,都与羊关联。这点,鸡敢想吗,当然不敢。《西游记》中,昴日星官其实就是只鸡,出现了一次就是捉蝎子精。鸡能选择的空间和机会基本等于零的。
唯一让我们稍感安慰的是,“鸡”这个字与“吉”字音很接近,让人觉得小日子过得很踏实,庄户人家养几只鸡鸭鹅,小日子滋润而又富足。曾国藩说,“家,退可以安身,进可以平天下。”没有鸡就没有家。人是屋的胆,鸡是家的旺财。一只母鸡,一窝鸡蛋,一群鸡仔,让人感觉到,幸福是可以捕捉到的。对于一个农家来说,一群鸡,就是一家人一年的希望,来年给儿子提亲,指望换来一把碎银子,托媒人颠颠地捧到女方家,做聘金,这生活画面像“三言二拍”小说里小户人家赓续世俗的温暖,庄户人家的喜怒哀乐,鸡是做了不小贡献的。旧时,有的农家以鸡蛋换盐,怀里揣着几枚鸡蛋,翻过残垣,迤逦地走过阡陌,迈步到集市,蹲在地上等着顾客,卖掉鸡蛋贴补家用,又是一番滋味了。
鸡这一辈子,“鸡生”苦短,至今没听说哪只鸡是自然死亡的,鸡跳啊跳啊就跳到餐桌上了。人们在餐桌上对鸡的期待,多半是讨个好彩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