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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图(中国画)王仁华作
年年5月,差不多是北京最好的季节,树叶绿得发光,鲜花艳得醉人,阳光金亮金亮得让人想歌唱。一代文学大家汪曾祺先生,就选择了在5月的福氛中永久地睡去。至今年,他已经安眠15个春秋。
汪曾祺是我国当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历任中学教师、干部、编辑、北京京剧院编剧。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上独辟蹊径,成就卓著,自成一大家,先后著有小说集《邂逅集》,小说《受戒》、《大淖记事》,散文集《蒲桥集》,有《汪曾祺全集》出版。他的作品广为读者大众喜爱,不胫而走;他但求写得好,不问名利官的人生态度,亦给当代文人和国人树立了为人处事的榜样。
1997年,对于只有77岁的汪先生来说,走得非常仓促,震惊了文坛,震碎了千千万万颗热爱他作品的心。15年来,他的作品被一再重读,再读再认识。他的书被一印再印,据不完全统计,已出版了遗著40余种。年轻的一代又成长起来,“汪粉”的阵营越来越扩大。虽然,他生前没有任何“主席”、“委员”的职位和光环,但他是屹立在当代中国文学史册上的永远的一座高峰,凡盘点当代文学的经典作品,我们的嘴里永远都会轻轻说出:《沙家浜》、《受戒》、《大淖记事》……
15年来,他的读者、学生、弟子、追随者、亲朋好友,也一直在怀念着他。这些天里,借着他忌辰的到来,很多人聚在一起开纪念会,又或三三两两地约谈,大家都在缅怀他——诵读他的作品,说起他的为人,讨论他的作品留给我们的意义所在:
诗人、散文家、中国作协副主席高洪波说:“怀念汪老,也是在怀念文坛的一种品格。作家活在作品里,也活在文坛的口碑里。汪老是一个可爱的老头,一个才华横溢的老头,跟他在一起很温暖。当年我们一起参加红塔山笔会时,每晚大家都聚在他的房间里,听他谈天。他当时写的诗句我还清楚地记得,‘马,严肃地吃着草’,‘大树,庄严地倒下了’。向他学习的过程,是文化修养的提升。”
同样参加了那次笔会,与汪老同住了半个月的《十月》前副主编张守仁也说,他曾当面称赞《沙家浜》,特别提到“智斗”一场中阿庆嫂的那段唱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但当时汪老笑着说:“你别看得太认真了,我是故意搞了一组数字游戏。‘铜壶煮三江’,是受到苏东坡诗词的启发。‘人一走,茶就凉’,也是数字概念,表示零。”这段话,活活地表达出了汪曾祺的为人——在散淡中无时不有的幽默和智慧。
中国出版集团总裁聂震宁说:“从新时期文学写作的意义上说,汪曾祺不是一般的作家,而是有重大贡献的大师级作家,影响了一个时期的民族精神。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文学是处在一片‘反思文学’、‘伤痕文学’热中,汪老却拿出了《异秉》、《受戒》,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文学,它们不是那种立刻寻找意义的作品,却是中华文学中重要的一脉。”
上世纪90年代初,作家、学者、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孙郁曾与汪曾祺比邻而居,都住在北京南城的蒲黄榆。“在我看来,那是个又脏又乱的地方,但它却被汪老写得很美,相信看过《蒲桥集》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汪曾祺就是这样的人,能从无趣的地方找到有趣。80年代的文学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我们的文坛将大为逊色。”孙郁还说,除了文学创作,汪老的学术水平也是非常高的,对民国时期的那些大师级人物,他不人云亦云,而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评价。所以,在他的作品里,你能找到外国小说的承继,也有对民国以来文化学术领悟之后的表达。”
著名文学评论家何镇邦说:“汪老生前多次谦逊地对我说过,他充其量只能称为‘名家’,而不够称为‘大家’。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他辞世15年来得到广大读者的认可,我看他可以称当代文坛的大家了!”
文学评论家、中国社科院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白烨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汪曾祺没当过官,不是‘主流作家’,他的创作也归不到什么流派中去,是我们社会生活的巨大变化成就了他。他是潜伏的文学先锋派,任何时候都不变的。可是我们现在的创作,今天流行这个流派、明天追逐那个流派,变得太快了,是不是我们当下的文坛太浮躁了呢!”
确实,学习一位大师,学习汪曾祺先生,不仅是学习他的遣词造句等写作技巧,更要学习的是他的境界、他的为人、他对文学和文化学术的恭敬之心、他严谨的学风,还有他对人类、对世界、对美的热爱与追求。
谈到对美的热爱与追求,汪老博学多识,情趣广泛,爱好书画,乐谈医道,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他一生所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可谓多矣,例如启蒙救亡、夺取政权、反右斗争、“文革”劫难、改革开放等等。但出身世家,从小受到的书香浸染,使他在现代社会生活的喧嚣和紧张中,更形成了向往宁静、恬淡的心理定势,于是在生活中努力追求“无欲”,在作品中努力追求心灵的愉悦、净化和升华。所有跟他接触过的人,都众口一词地谈到他为人的谦和、平等和尊重人,也谈起他无数的趣事,显示出这位大师级作家的善良、诙谐、过人智慧和热爱生活的童真之心。他还是文坛有名的美食家,记者就和很多很多文坛人士一样,享受过汪老亲自下厨做的炸酱面,那炸酱里有八珍:肉丁、蘑菇丁、干贝丁、豆腐丁、黄花、木耳、鸡蛋,还有一味什么记不清了。记者还有幸得到了汪老的一封信,是写在他绘制的一幅国画《雏鸡图》旁边的,早就被记者装裱入框,至今挂在家中白壁上。
还在汪曾祺生前的创作鼎盛时期,文坛和学界对他的研究就开始了。汪老去世后,这种研究不但没有停止,研究者反而越来越多,像季红真等著名学者,还有大学界的许多师生,都在做“汪学”的专门学问,研究的课题也越来越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