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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津涛
第一次知道盛成的名字是在温源宁那本有名的《一知半解》(又译《不够知己》)中,当时我就纳闷,盛成是何许人也,竟能让作者把他同胡适、辜鸿铭、顾维钧、徐志摩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相提并论?后来又看到金克木先生一篇推荐《一知半解》的文章中也言及盛成,“那时他的头发总要下垂到眉毛上,甩上去又掉下来,温先生说的只是他的一点神气,其他都没有提到。我看盛先生的生平经历就是一部小说,不知他写了自传没有。”当然,金先生那时还不知道,会有一本《盛成回忆录》问世。
1899年,盛成生于江苏仪征一个书香世家,少年时因阅读《革命军》而向往革命,随后秘密加入同盟会,12岁时参与光复南京之役,被誉为“辛亥革命三童子”之一。五四运动中火烧赵家楼,也有盛成出的一份力。1919年底,盛成与周恩来、邓小平等一同赴法留学,一度成为法国共产党党员。1928年,他的自传体小说《我的母亲》出版,真实记录了一位中国女性的人生,震动了法国文坛。法国文豪瓦乃理为之作序,萧伯纳、海明威、罗素辈也与盛成结识。在得到众多名人的赞誉后,这本书被译为十几种语言,畅销全球。
1930年,盛成带着世界性的声誉衣锦还乡,而这本《盛成回忆录》(山西人民出版社)也正是从这一年写起的。
盛成先后在北京大学、中山大学等学校执教,还在国民政府中任过职。1948年,盛成赴台,受聘于台湾大学。这几十年中,凡囚禁胡汉民、“一二八事件”、台儿庄大捷都是作者亲历,蒋介石、李宗仁、冯玉祥都是作者亲见,因此他的回忆也自然成为重要的原始史料。
在盛成的回忆中,我最感兴趣的是“九一八”那一夜,他对张学良的记录。我们知道“九一八”事变后,因张学良部节节败退而恼怒不已的马君武作了两首打油诗,其中一首谓:“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从那时起,人们就误以为张学良在事变发生的当晚还在与大明星胡蝶缠绵。
“九一八”当晚,时为张继秘书的盛成,当时正陪同张学良在戏园看戏。因为少帅有命令,任何人不准进他包厢,所以这紧急电报就被送到了张继和盛成那里,希望他们能代为转交。盛成大着胆子去敲了张学良包厢的房门,但没人应声,结果还是散戏之后,才将电报交到张学良手上。可以想见,当时这位官居陆海军副总司令的张少帅是如何地失措。说起来,张学良还真是因为娱乐活动而贻误战机,马君武倒也不算太冤枉了他。
盛成在1978年从法国返回大陆,然而一切都物是人非。几十年未曾谋面的长子在“文革”期间已宣布与盛成脱离关系,但父亲归来后,他又一方面借机向政府要房子,一方面向政府讨工作,让盛成极为气愤,索性就不再同儿子恢复关系了。毫不夸张地说,在盛成一人身上,就折射出中国一个世纪的历史变迁。1996年,盛成在北京辞世,时任法国总统的希拉克发来悼电,称赞盛成“创立了中国与法国间的现代关系”。
盛成一生虽然经历了中国近代史上的不少大事,但因为他自身成就主要在文学方面,对历史没有太多研究,所以在回忆中有时也就不免以讹传讹了。
如他说1931年3月与张继到沈阳时,东北挂的还是五色旗,直到4月1日才宣布“易帜”。其实张学良易帜是在1928年的年底。盛成又说,在1935年国民党六中全会上,孙凤鸣计划本就是刺汪,其实孙要杀的其实是蒋介石,只是因为蒋当时不在,才临时改杀汪精卫。盛成在台湾时曾被怀疑是中共间谍,他说:“军统来台时由戴笠领导,不久被蒋经国接管了。”事实上,戴笠死于1946年,其继任者为毛人凤。另外,《盛成回忆录》这本书中屡屡出现“蒋家天下陈家担”的说法,此处的“担”显然是“党”字之误,当属编辑问题。
杨津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