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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利者摄
有故事的人:刘新萍女 43岁行政倾听者:暖春
最近看到的一个新闻,是促使刘新萍前来倾诉的直接原因——一位准大学生要她的母亲为她买高配的iPhone 4S、iPad 3以及MacBook,加起来要两万多块钱。感觉吃不消的母亲拒绝了,于是孩子说了句狠话:“不给我买,就让我在大学丢脸去吧!”伤心的母亲,蹲在墙角默默流泪。
这简直就是刘新萍遭遇的翻版,一年前发生的一幕像扎在刘新萍心头的毒刺,以至于当她现在讲述起来时,声音还在颤抖:“琪琪朝我大喊:‘那你就让我在同学们面前丢人好了,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她哭得特别委屈,一边擦眼泪一边嘟囔:‘为什么我不能挑妈妈?’当时周围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丢人。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有罪,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争取女儿的抚养权?我没办法让她快乐。”
我很担心,下一分钟,坐在我面前的这位母亲,就会放声大哭。
A她的笑容,成了我唯一的快乐
2000年,我发现丈夫有了外遇。我们吵吵闹闹,纠缠了很长时间。琪琪那时候只有五岁,每次我和她爸爸一吵架,她就吓得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也不哭,就那么抱着头蜷在地上。
日子最终还是过不下去了。一年后离婚时,我已不觉得有多么痛苦,毕竟感情已经支离破碎,勉强维持下去对双方以及双方的家庭都是伤害。对琪琪而言,在一个父母互相厌弃的环境中成长,也绝对不是好事。我们协议离婚,本来也没有什么财产值得你争我夺,只是在女儿的抚养权问题上互不相让。
他工资比我高,经济压力相对较轻;我那时一个月只挣一千多,独自抚养女儿确实很困难。但一想到他马上会再婚,琪琪会管那个毁了我的家庭的女人叫“妈妈”,我就气得浑身发抖。再说了,谁知道她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呢!
在女儿归谁的问题上,我一点也不肯退让,终于如愿把琪琪留在了身边。他搬出去的那天,我带着琪琪去了公园,她出门前还笑着跟她爸爸挥手说再见。我们回到家里时,他已经带着不多的行李走了,琪琪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撅着嘴不高兴地说:“爸爸又不在家!”
要一个年幼的孩子理解并接受父母离婚的现实,并不容易。琪琪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爸爸不会再回家的现实,她有时候会哭闹着要爸爸,我只能哄哄骗骗。直到有一次,她又哭闹着不肯睡觉,我又累又难过,再也没有精力哄她,大发脾气,之后又抱着她痛哭失声。自那之后,琪琪很少再提她的爸爸,甚至当那个男人偶尔来看她时,她也表现出了明显的疏远和抵触。
家人和朋友热心地为我介绍对象,劝我再结婚,找一个愿意照顾我们母女的男人。上次失败的婚姻让我不再相信感情,我更不相信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会全心全意接受琪琪。从离婚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定了要独自照顾女儿,并且发誓要把她照顾得很好。
我要去工作,精力有限,就把母亲接过来和我们同住了一段时间,让她帮忙照顾琪琪。工作很辛苦,但每天回家一看到女儿的笑脸,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B我以为,爱是给她想要的一切
琪琪要读小学的时候,我选了一所寄宿制学校。虽然费用相对较高,但是学校老师可以很好地照顾她,而且她胆子很小,性格也有些孤僻,我希望她在学校里可以交到朋友。
最初琪琪经常哭着给我打电话,抱怨学校的饭菜不好吃,晚上宿舍太黑不敢睡觉。常常是打电话时她在哭,挂了电话后我开始掉眼泪。平时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她,给她送些零食;每个周末都带她出去玩,给她买衣服、玩具、文具。我已经亏欠了孩子,无法让她像那些待在妈妈身边的小孩那样,得到无微不至的爱,唯有在物质上,我或许还能做出一些弥补。
我的收入不高,但好在有一些积蓄,平时我自己非常节俭,前夫也会按时把琪琪的抚养费汇过来。琪琪上学和平时生活的费用虽然比较高,但还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尤其是看着琪琪逐渐开朗起来,也交到了好朋友,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琪琪的几个朋友家庭条件都不错,吃穿用度都是名牌,还经常送她礼物。琪琪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很羡慕。有一年她过生日时,我给她买了一件品牌的裙子,她非常高兴,连喊了几声“妈妈真好”,第二天就穿着去学校了。她的兴奋程度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我一方面因她的开心而喜悦,另一方面也隐隐觉得不安。
果然,琪琪在物质方面的要求渐渐变得越来越高。不论衣服、鞋帽、文具还是一些小饰品,都开始要名牌的。我同意给她买,她就会比成绩进步了还要开心;我一拒绝,她就怏怏不乐,好像生了病一样。我给她买的一些便宜衣服都被塞进了衣柜里。她要零用钱的频率越来越高,我一询问钱的花向,她就不高兴地撅着嘴。
我一看到她不高兴,就会想起四五岁的她抱着头默默蜷缩在厨房角落里的样子,立刻就心软了。虽然我知道她的要求已渐渐超出我们这个家庭的承受能力,但还是很少拒绝她,何况,喜欢更好的东西不是人的天性吗?我作为母亲,本来就应该尽力满足她。琪琪成绩很好,从来不惹事,这么乖巧的孩子,给她再多的宠爱也是应该的啊!她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完整家庭的幸福,也没有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父爱,我已亏欠她太多,倘若连她的基本要求都满足不了,又怎么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呢。
在这种种心理的驱使下,我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很少拒绝女儿的要求。由此换来的,就是我为了挣钱而更加辛苦地工作,和女儿的沟通也越来越少。几乎唯有在她向我要钱时,我们才能心平气和地聊天。
女儿需要我,这让我感到满足;女儿好像更需要我的钱,这让我觉得悲哀。
C那么爱她我还是成了失败者
去年夏天,琪琪考上了外地的一所重点大学,本来是一件喜事,我们却在那个夏天频繁发生矛盾。
查询到录取结果后,我非常高兴,想带她去凤凰旅游,但她却并不怎么高兴。琪琪别别扭扭地告诉我,她和同学约好了去云南玩。我很惊讶,她居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和同学做了这么大的决定。我本来有许多理由阻止她,比如担心安全问题、费用太高、天气不好等等,可她根本没有想过征求我的意见,似乎也从没想到我会不同意。
我想陪她们一起去云南,琪琪再次拒绝了,说这会让她的同学觉得不方便。她告诉我,同学已经订好机票,她得尽快把钱还给人家。原来,她现在告诉我这件事,并不是商量,只是最后通知。
她从云南回来后,我开始购置她上大学要用的东西。鞋帽衣服都是名牌,行李箱、手表、手机都是新买的,还有很多琐碎东西,都花了不少钱,这一切加上旅游费用,已经超过万元,入学后的学费、生活费等各种费用,再加上一万元也未必够。我一年的薪水不足五万,感到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就跟她商量买一台价位低一些的电脑。
谁知本来商量得好好的,但到了数码城里,她又在苹果专卖店里不肯走了。我自己对这些数码产品并不了解,只是听同事们说对于非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来说,五千元左右的电脑配置已经足够了。可琪琪看中的那台笔记本,接近万元。我苦口婆心地劝她,告诉她省下来的钱还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她却因为之前没有买苹果手机已经非常不满,这时候终于爆发,于是就发生了最开始的那一幕——她在数码城里对我大喊一通,然后独自走了。
琪琪离开的那个瞬间,我真觉得天塌地陷,好像世界末日到了。这就是我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她因为一台电脑,抱怨“为什么不能挑妈妈”。
我真是个失败者。
我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和好的了。在她爸爸给她买了想要的笔记本以后,她就又开心了起来,也就顺便大度地原谅了“吝啬”的我。
她去上学后,我的生活一下子没有了重心。我很牵挂她,最初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她很不耐烦,说同学们都嘲笑她不够自立,总是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去看过她一次,她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喜,我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
琪琪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如果她打电话时扭扭捏捏的,我就知道她的生活费又用完了。我很确定她没有学坏,只是花钱大手大脚的——她经常逛街、请朋友吃饭、和同学去附近旅游,参加学校的一些文体活动也免不了要用钱。具体的花向我不太清楚,也不敢过多干涉。
她年龄越来越大,越来越成熟,我很害怕,现在她都不怎么爱我,等有一天她经济独立了,恐怕,我就会彻底失去她了。
暖春说
“为什么我不能挑妈妈?”这三百多个夜晚,一想到女儿这句话,刘新萍都辗转难眠,她伤心,困惑,委屈,但还有更多自责。所以,当女儿一次又一次催促她汇钱时,新萍从来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孩子爱攀比,想拥有更好的东西,想在一群同学中表现得与众不同,几乎大多数父母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并非所有父母都懂得如何正确引导,显然,刘新萍就没有掌握好爱与溺爱的分寸。长大的琪琪不懂事、任性、虚荣,刘新萍对此是负有责任的,正是在她的溺爱下,琪琪才成为了现在这样的人——她不知道为母亲着想,不理解母亲的难处,只是享受着自己的生活,这已经成了对刘新萍的惩罚。
我们也不能苛责新萍,她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含辛茹苦照顾女儿,只想把最好的全给她,这种心情,普天下但凡有孩子的人都能够理解。这样的母亲值得尊重,但绝不应该被效仿。当父母只重视物质给予,而忽视了和孩子的精神交流与道德教育时,这种爱,本身就是一次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