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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平
◆希望尊重作家的发言权
傅小平:大陆的作家有人很羡慕海外华文作家,认为他们之所以能说一些话,是因为他们生活在海外,即使说了对自己的实际生存也没什么影响。是否有人对你提过这样的质疑,你自己怎么看?
袁劲梅:作家写作时有禁忌,我能理解。不是说谁比谁更勇敢,更聪明。作家的发言权如果和他的生存权连一块了,这是作家和文学的悲哀。很遗憾。如果,让作家要了自己发言权,就没法生活。那就怪不得作家只写一些不痛不痒的休闲文学了。
傅小平:你长期在国外生活,思维方式或许更具世界性,但你的小说语言无疑是很中国的,从中可以看出张爱玲等作家的影响。像哈金等其他华文作家的写作也体现出这个特点。相比而言,倒是大陆作家的写作更有欧化倾向。这个现象让我觉得有些疑惑。因此,特别想了解你的阅读和师承。
袁劲梅: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什么书都看。安徒生童话,马克·吐温,普希金,鲁迅,浩然……凡能抓到手上的都看。再大一点,看张爱玲,三十年代的作家作品,日本作家的作品,美国作家的作品。反正是看一本喜欢一本。还特别喜欢看诗。到了美国,没中文书看了。成了凡能拿到手的写着中文字的东西,我都看。我刚到Creighton大学教书的时候,全校图书馆只有一本中文书,《针灸》。我也看了。因为资源有限,每次回国都带一些中国现当代作家的书回来,看起来恐怕比国内作家还带劲儿。此外,就是看专业书,都是英文的了。总之,我看书不多,常常都是朋友推荐书给我看。轮不着我推荐书给别人看。
◆与他国比较是为了看清自己的问题
傅小平:海外华文作家的写作,包括大陆作家关注海外的写作,很容易就联系到中西文化冲突的命题。这种读解方式当然没问题,但在我看来是有局限的。总体看,你对两种文明的冲突只是做了客观呈现。对西方文化,你也没有一味认同。所以在我的感觉里,与其说你的小说体现了冲突命题,不如说你在中西文化的比较和感悟中获得了一种世界性的视野,这使得你的写作有了超越的维度。
袁劲梅:没有哪个文化是全好,没有缺陷的。西方文明走过的道路也是残酷的。比较着看,可以把我的缺陷和你的优点比出来。既然都是人的社会和人想出来的制度,十全十美不可能。那么,哪怕是一种制度只比另一种制度好一点点,那也是要令人深思的,也会对人有吸引力的。所以,和人家比较,能更好地看清自己的问题。
傅小平:当下全球化时代,我相信很多人在不同的身份之间能转换自如。从你的作品看,你是对身份认同有着特别敏感并持续追问的作家。在以你自己的家族史为摹本的《忠臣逆子》里,对身份认同问题,更是体现了一种可称之为“否定之否定”的哲学思考。你当年出国是否也和你对自己家族的“叛逆”有关?到了国外,你又是如何解决自己的生活和身份归属问题的?
袁劲梅:人要得到别人的认同,你得有你自己的特点。美国本来就是一个由各国移民组成的国家。一个人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坚持你自己的特点就行。(坚持自己的特点,不是坚持自己的劣根性。)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遵守法律,交税做公益。
我当年出国,有很多原因。出国后,先读书做TA(助教),养儿子,谈恋爱。毕业后就在大学里教书。只要不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小圈子里,朋友到处都有。
傅小平:感觉你的每部作品都是用心之作,但创作量并不大。
袁劲梅:我创作量不大,不是因为没故事写,是因为没时间写。我有一个全职工作。美国是一个很个人的社会,我们一个系只有一个秘书,你想做点什么事,立马得到各方的肯定支持,没人给你打红灯,但是,万事都得自己做。从给访问学者开车去买菜到给毕业生写推荐信。除了上课,哲学书和论文也得写。我认识的所有教授,没有一个每天只工作八小时。所以,我也没对我自己要求特别高,我就是没时间。若国内作家羡慕我们在海外,写东西自由,我倒羡慕他们时间多。如果,我有时间,我就先个睡觉,然后起来就写小说。写到累了,去游泳。这样的日子是我的好日子。
傅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