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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柔
每个人身边都有几个特别“二”的朋友,很多时候想起他们就能笑出声,这些人尽管越年长越正经,但再相逢,还是能现了原形。
夜来香是我拜把子的好姐妹,之所以跟她永结金兰之好,是因为年轻那会儿独自在青岛采访,完事已经凌晨了,为了壮胆儿,和夜来香一起合打出租回住的地方。夜来香当年五冬六夏地总给自己喷花露水,所以得了这么一个诨名。青岛大概因为是环岛路,所以司机走的路跟我印象里的路大不相同,加上已到凌晨,越陌生心里越嘀咕,而且问司机话,他根本不好好回答,基本上你问五句他哼哼一声。我和夜来香面面相觑,她说咱下吧,走马路上比车里安全。我叫司机停车,那大哥很不耐烦告诉我们就快到了。我们对他的信任感已经土崩瓦解,我问夜来香:“怎么办”,她咬了一下嘴唇,很淡定地说:“你跟我学,我做什么,你做什么。”
我脖子都没扭回来,就看见她往座位中间挪了挪屁股,然后头稍微低下,把两边长头发疯狂地往脸上划拉,确实看不见脸了,然后她倒吸着气开始学鬼冷笑。白裙子白胳膊满脸头发,贞子显灵啊!我当年还是短发,情急之中一把将自己的眼镜摘下,也把两侧头发使劲往脸上扒拉,然后低下头,学她发出一阵一阵的冷笑。俩女的,大半夜,耷拉着俩胳膊,满脸头发面目不清,没完没了地吸着气笑,搁谁都得吓死。没半分钟,司机一刹车,哆了哆嗦地说:“你们下去吧,我不拉了,不要你们钱了。”我们欢快地跳下车,松了口气。那车几乎起步就是六挡,绝尘而去。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十分,我们站在街边拉着彼此的胳膊狂笑,互相赞美“你刚才真像鬼!”笑够了对着天上明月拜了把子。
再见夜来香已经是十一年之后了。一般老朋友见面都握手拥抱,我们俩不是,打老远一见,必须先把头发都铺散在脸上,提着气一路冷笑着跑到近前,然后言不由衷地说:“哎呀,你都不像鬼了!”在这我们没有见面的十几年里,夜来香离婚又再婚了。她变得富态了,还牵着一只泰迪犬。我说:“你怎么脱胎成一贵妇人了?”夜来香特别谨慎地拉着狗链子:“我们女儿就托付我一件事,让我看好她的狗。我出事,它都不能出事,这是我的婚姻保障,懂吗?”作为女人,我倍儿理解。
为了让狗和夜来香都放松,我把他们拉到郊区的农家乐,院子很大,中间是个养鱼池,三三两两的人在烧烤聊天。夜来香的花裙子特别好看,还戴着顶插着大粉芍药的白色草帽,远看跟英国女王似的。我们往草地上一坐,狗倍儿不情愿地守着我们俩脚蹲着。我说:“这那么安全,你把狗松开,让它自己玩会儿吧。”夜来香一脸后妈的慈祥模样,把狗拉过来松了绳子。哪承想,这小家伙跟疯了似的就蹿出去了,绕着养鱼池疯跑了两圈,叫也叫不住。我和夜来香在草地上蹦着喊,所有人都看我们。
忽然,泰迪狗一个跨越式直接就蹦池子中央去了。夜来香喊着:“哎呀,它不能死!”都没助跑也跳下去了,我一把没拉住。好在水不深,夜来香上半身多半露在上面,她一边喊着狗的小名一边往养鱼池中间走,那小狗也往她那游,弄得跟要拍电视剧似的。我一把将夜来香拉上岸:“你疯了你,跳什么啊,你不会游泳,万一水是深的,你不就淹死了吗!”夜来香拿起别人递过来的毛巾,根本不顾自己先给狗擦,一边擦一边说:“这狗要死了,我也活不成啊!”我气急败坏:“狗会游泳你不会!”她问:“你怎么知道狗会游泳?”我说:“狗不会游泳‘狗刨’怎么来的,那就是形容它的。你给我记住了,不但狗会游泳,猪也会,以后看见猪掉河里,你别跳啊!”夜来香瞪着眼问:“你知道它会游泳你不拉住我?”我往她身上又扔了条毛巾:“废话。你跳得比狗还快,我拉得住吗?”
一个穿漂亮裙子的女人和一只落水狗,并排坐在农家乐的台阶上晒太阳。看着他们我就想,得好好珍惜身边那些“很二”的朋友,因为越二的人越单纯,越没有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