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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写过很多关于“孤独”、关于“美学”的书,却很少见你写回忆性的文章。是什么触动你写“少年台湾”系列?
蒋勋(以下简称“蒋”):大概从青少年时期,我就喜欢背着背包在台湾乱跑。没有计划,也没有目的,经常会因为一个地名很特别,就想去。譬如有一次,我在月眉,去看了做交趾陶的林洸沂。然后在那个夏天,很热很热的晚上,突然看见很蓝的天空上那种星月。你会觉得,唉!这地名怎么会跟这个星图密切相连。
写《少年台湾》的时候,有个习惯是背着背包坐在小火车站等车,就开始做点小笔记。那笔记不是有目的的。可能刚好看见瞎了一只眼的老人,天长地久坐在那里不知道要干吗,我就开始描述他的动作,描述他跟周边扶桑花的关系,然后,阳光在他身上慢慢地消失。这本书很多东西是从这样的笔记里整理出来的。
我想这些都跟世俗所说的旅行无关,它比较接近流浪的旅行,会让你意外碰到一些难忘的事情。
记:碰到哪些难忘的事情呢?
蒋:其实有好几篇是写朋友的故乡。后来有一种动机,碰到一个人我就会问:“你在哪里生长的?”很多人回答:台北、台中或高雄。不过这类大都市往往很抽象,不具体。再问下去,就慢慢找到,像芝山岩、苑里、燕巢等这些小地方。
那时我正在写《少年古坑》,有一天碰到一个企业的女老板,我们聊了起来,后来她一说到“古坑”,就很兴奋开始一直讲,董事长的样子突然不见了。她说:“哇!我们那个古坑哦,我们每天放学回家就斜背着一个书包开始跑,那时候刚刚发育,书包袋子摩擦我的胸部,觉得很痛也在跑。然后我就一脚踩进蛇坑,然后发现,哇!全部跳起来都是蛇。”我想如果没有人问她,大概她不会经常想起这样的事。
那些小地方往往充满他们的童年,很深、很具体、很独特的生命记忆,嗅觉的、触觉的、身体的那种记忆,我很想帮他们把那些记忆释放出来,找回来。我觉得找回来以后,他们才有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