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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读完了《荒漠的旅程》。一方面,在个人记忆为主体的作品中,《荒漠的旅途》具有不同一般的文学性,而这恰是让纪实性内容飞翔的翅膀——我历来认为,“纪实文学”实际是“文学纪实”,是它的文学属性,使它脱离新闻和历史,最终走进文学;另一方面,作品中的那个岁月还在昨日:那是我们一起感同身受,一起走过的从前。
不过阅读感受则远要驳杂得多,总结就远非易事。仅仅只是“我”的遭际,有懵懵懂懂的黑龙江和安徽的插队生涯,更有带着五岁女儿来到美国,面对生存困境和婚变压力的苦苦挣扎。
正如作者所说,“我们家的故事,像是一个天方夜谭,一旦你打开一扇门,就立刻发现,里面还有一扇门,你一扇一扇地打开,竟然像在梦里行走……”面对这一切,作者因真诚而“直指本心”,在还原自己感受的同时,小心翼翼甚至带着敬畏地直面每一个人的命运,绝不作自以为是的砍削和评判,这就使得作者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以厚重而鲜活的血肉、独特而曲折的命运,展示出难得的真实人生。用海涅的话来说:在每一块墓碑下,都埋葬着一部世界史。
是的,记述个体经历、追忆个人往事的文字,即便只属于“个人史”,只要真诚,都值得我们珍惜和敬重!每个人如风飘散的命运,不经意间拼凑起来的,都是消失于过往的历史面孔,支离破碎中有着不可替代的真实。
何况作者始终坚守着那份执拗,这成了贯穿作品的主旋律:“我越来越想知道的竟然不是我的未来,而是越来越渴望了解我所不熟悉的过去……似乎只有认识过去,我才会找寻到生命的答案”。
从14岁就和小伙伴讨论“死亡”起,困惑就一直缠绕着作者:狡猾的外公与单纯热情的妈妈孰是孰非;一辈子致力于把小说“编得和生活完全不一样”,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痛苦根源的爸爸,作者在到美国读了卡缪的《局外人》后,还想着要问问他,“他知道小说是可以像卡缪这样写的吗”;如果说,接受过新式教育,却不得不屈服于旧礼教的圆圆外婆、小外婆的命运值得晚辈深为同情,那么,为了信仰和理想,毕生投身革命的大姨和妈妈,该怎么评价她们浪漫的“乌托邦精神”。
贯穿作品的困惑,到了在美国面临婚变时变得性命攸关:丈夫秦孝章的出轨让作者痛不欲生,然而作者不曾想到的是,丈夫的美国情人妮娜那种“敢于追求爱情”的真实,赤裸裸的诚实,“像他们意大利歌曲里的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我,我睁不开眼睛,我感觉到自己完全迷茫了”……
就这样,作者的困惑乃至迷茫,换过一个角度,就成了个人意志苏醒和独立思考完成的过程。最后一章《以革命的名义》,使作品的主旋律达到了高潮:作者不仅在与女儿晶晶的对照中,对自己完成了初步的人生清理,更以对“小徐叔叔”——徐景贤的理解,把清理拓展到整个时代和社会。小徐叔叔,那是作者从小带着依恋般崇拜的偶像啊!而风暴平息后,他从未有过反思。
正因为如此,作品最后依然结束在困惑里:我到底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有多少独立的思想,我现在可以选择吗,为什么要重新选择?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困惑,作者问着自己,也在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