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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密码话
-刘国重
《笑傲江湖》里面的田伯光是一个活宝,“桃谷六仙”是六个活宝,这七个活宝一旦凑在一起,自然妙语奇事迭出。
例如,“桃谷六仙”曾经郑重其事地,深入细致地,探讨过田伯光一人能否包围他们六兄弟这样一个极严肃极高深的学术问题。
且听当事人田伯光追忆往事,细细道来:“我问:‘你们要找谁?’六个人齐声道:‘我们围住了你,你无路逃走,必须回答我们的话。’其中一人道:‘若是你围住了我们,教我们无路逃走,那就由你来问我们,我们只好乖乖的回答了。’另一人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围得住我们六人?’先前那人道:‘假如他本领高强,以一胜六呢?’另一人道:‘那也只是胜过我们,而不是围住我们。’先一人道:‘但如将我们堵在一个山洞之中,守住洞门,不让我们出来,那不是围住了我们吗?’另一人道:‘那是堵住,不是围住。’先一人道:‘但如他张开双臂,将我们一齐抱住,岂不是围了?’另一人道:‘第一,世上无如此长臂之人;第二,就算世上真有,至少眼前此人就无如此长臂;第三,就算他将我们六人一把抱住,那也是抱住,不是围住。’先一人愁眉苦脸,无可辩驳,却偏又不肯认输,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说道:‘有了,他如大放臭屁,教我们不敢奔逃,以屁围之,难道不是围?’其余四人一齐拍手,笑道:‘对啦,这小子有法子将我们围住。’……”
一人包围数人?这样的想头,真正匪夷所思,令人拍案惊奇。也亏“六仙”———应当说,是亏金庸想得出来。
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随身总携带一部奇书,《乔·米勒笑话集》。里面有英国笑话,爱尔兰的吹牛大王,希腊的妙语,埃及和犹太民间故事,以及种种名人轶事,每则笑话都按次序编号。
《乔·米勒笑话集》第506则笑话是这样的:北美战争时,一位名叫康纳利的爱尔兰人在美军服役,中校军衔。在没有他人帮助的条件下,康纳利中校仅凭一人之力,俘虏了三名敌方士兵。总司令问他用什么办法一次俘获三人,康纳利朗声回答:“我把他们包围了!”
《笑傲江湖》中“桃谷六仙”要求田伯光以一人之力“围”住己方六人,是金庸自出机杼独立想出的,还是从康纳利中校身上获得灵感?
金庸未必通读过《乔·米勒笑话集》全书,但他通过林肯总统知道康纳利故事的可能性极大。亚伯拉罕·林肯在现代中国,向来为国人所爱敬,林肯轶事在吾土吾民中传播极多,极广。金庸的堂兄查良铮(穆旦)先生,晚年为了教女儿学习英文,为女儿翻译了两部英文读物,一部是颇具“武侠”色彩的《罗宾汉》,另一部就是《林肯传》。金庸本人,用在学习英文上的时间精力也甚多甚大。他的书房里,英文著作与汉语言作品平分秋色。假如金庸读过康纳利故事,读的也许是汉译,更可能是英文原作。
刘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