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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
四川外国语学院詹杨信一
以前你若问我是哪里人,我会告诉你——广州人。
其实父母是湖南人,我生于广州。不知道是否出于虚荣,如果被广州本地人挑剔口音的细微差异,我会脸颊发烫,颇有一种微妙的衬不上那户口本上的户籍的感觉。如今却也放开了,普通话我就这样了;粤语,个别字还真有可能发不准。
奶奶是我高三那年走的,当时,家里给我说:“你安心备考,奶奶的事交给我们。”我至今耿耿于怀的,不是没去见她最后一面,而是不了解她。从小外婆外公带大的我,却从未去体会爷爷奶奶的世界。仅有的相处,便是初三那年,家里“逼”我回乡下“陪”她一个星期。当时的家中“太子”去“陪”奶奶,不过是个从城里去了乡下啥都不会的娃,啥都要她老人家照顾。城里惯成的挑剔,嫌热,嫌蚊子多,最主要——嫌无聊,无聊到数自己被蚊子咬了多少个包。
奶奶种了一块菜地,自给自足。我跟着她去施肥,所谓肥,便是当时让我作呕的“有机”肥。一木桶提过去,带着臊味,我捞起一勺便挥手一撒,浇在那些白菜、萝卜、茄子上面,玩了几下便还给奶奶,单薄的她,肌肉早已因年岁松弛,动作倒也轻盈,步子扎稳,左手撑着柄末,右手一推,把菜淋得又广又均。
每天,奶奶都要一大早走到村口去打水,当时我不懂一个老人挑着一担水是多困难,只是一天中午兴致勃勃地要去挑水,打满两桶水用竹扁担一串,担在肩上——起!却一步都走不动。奶奶笑开了花:“你不会,快泼了,两个半桶就好了。”这便是我第一次挑水,前后半桶水,还是“踉跄”回去的。
家乡可不是什么都有得买的,如果要添置点东西,得去赶集。穿过一大片田,坐船渡河才能到那集市。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夏天的那一大片田,头顶是一大片无瑕的碧蓝,脚下是广阔到天际的翠绿,风一吹,耳边便是那禾苗如波浪翻腾的“沙沙”声。我停下脚步,张开手,迎着这带着泥土腥咸的风。奶奶走在前面,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她宽松的衣服也在风中摆动,此时面前这位佝偻的老人仿佛时光倒流变成一位出嫁姑娘,一身红装藏在盖头中,缓缓地穿过这一片田……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她走完了一世,留下这片地:那个土砖房、残破的瓷碗、黑弯的筷子、锈迹斑驳的煤炉、火光飘摇的煤油灯、破洞的蒲扇……她带不走这些,可这些物件,却仿佛跟那屋子一起关了起来,老旧的门一合上,连栓子都“啪”的一声锁上。
在回忆里能重温这一切,人不在了,但那每一件物品都有这一家的血脉,那户口本的几行字算不上我的根,而那份在这片土地上坚韧地耕耘、养育儿女的沧桑却埋进我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