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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秋,北京,“先生回来——致敬展”在798举行。穿过无数前卫艺术的画廊、雕塑、招贴画、小资的书店以及时尚服饰屋,抬头望向“圣之空间”,一列排开的民国人物映现于前,似乎已预示着:将要步入另一个时空。
“先生回来——致敬展”的主题展板,设计得意味深长,正面是先生的头像,面容清晰;黑色的是剪影,背向人群……它的关键词,被浓缩成几个竖排大字:他们的背影,一个民族的正面。细看之下,前言中,是这样写的,“从深圳莲花山下到京城798圣之空间,从北平到北京,铺展开十位先生的生平,用民国寄来的一叠信笺,云中字,故人心。他们用皮肤上的冷暖、骨子里的矍铄、人性中的从容,站在国家讲坛上,至今。我们不拘一格地请来他们,不为能有建树些什么,只选一个代码做地址,请十位先生聚秋阳。”
步入展厅,背影活转过来,变成声音、文字、图片以及影像。看到了他们留下的笔迹,看到了他们用过的书,往来的信札有涂过的痕迹,坐过的椅子似乎还有温度……百年中国的历史,在他们身上复活,还有曾经的信念、梦想,思索与挣扎。被忘却的世界,被断掉的世界,由他们拼接起来:纯净、精神、丰富,让你在走近它的时候,变得静默。呼吸放缓,脚步轻移。
难忘的还有他们的目光,隔着时空悠悠望过来,耿介的梁漱溟还在继续父亲的发问:这个世界会好吗?已经乡村化的洋博士晏阳初在问: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要素是什么?
没有人作答,但这不影响人们,在这个空间站一站,想一想。于是,这个从深圳关山月美术馆移过来的展览,一个月,创下了4万人的参观量。这不仅是798艺术展览的人数之最,大概也是很多展览的人数之最。
《先生》之纪录片
记录与记录背后
身为深圳越众影视公司董事长,邓康延给自己的公司定位是:纪录片专业制作机构,“发现不应该被湮灭的人和事”。先生展可以视为今年推出的系列纪录片《先生》的衍生产品。这个作品从酝酿到拍摄,前后十年多时间。这期间他拍远征军抗战、收藏民国老课本,冥冥中一条条路,都像在通向先生。而先生,其实是他对民国一些人物的尊称。
“民国的学者、政要、作家、名士,纵有诸多称呼,我觉得终不及‘先生’二字来得亲近而大气,可以俯身可以仰望。”邓康延想要记录这些民国人物,还因为,这些人身上,有当代中国失落的精神。谁是最先应拍摄的先生?他在微博上曾做过征集,结果网友@出一串串名字,邓康延最后决定出首批名单,担任过大学校长的几位:蔡元培、马相伯、张伯苓、梅贻琦、竺可桢、胡适;做过乡村教育的三位:晏阳初、陶行知、梁漱溟,当然还有以“独立之精神”为后人钦仰的陈寅恪。这十个人齐头并进拍摄,可谓工程巨大。不想名单一公布,主动请缨者大有人在,《先生》于是集合了中国当今纪录片界的众多新锐导演:钱喻、高小龙、马莉、王韧……为各个片子贡献文本的则是学者傅国涌、余世存、张冠生、熊培云。邓康延给所有导演的要求是:尊重每个人的创作风格,不一定统一,但要神似。且,脚本一定要他审过。片长规定30分钟,要求在其中展示人物有血有肉的性格,尤其展现个人命运在历史节点(比如1919年、1937年)上的故事。
央视导演高小龙最想拍胡适,结果他的片子拍出来有100分钟。邓康延看了也表默许。并且,在北京东城区胡同的《看历史》杂志会客厅,特意组织了一场看片会,放映这个完整版。胡适的家乡是绩溪,后来葬在台北,逝世时倍享哀荣,但在故乡,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知道他,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胡适》纪录片沿着这两条线展开:这边,安徽故居,由其族侄胡从管理。为了得到这个养家糊口的饭碗,他母亲捐掉了父亲与胡适往来的信件。胡适台北纪念馆,馆长姓潘,是位留学归来的博士,研究胡适深入透彻,还能从胡适身上谈出许多中国问题。台北、绩溪,对胡适来说,本是并不交叠的两个空间,但高
小龙还是把绩溪的胡从接到了台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出现:胡从来到胡适纪念馆,没进门,就先双膝跪下。里面的工作人员不知所以,正要张口问询,他早已肩颤泪落。摄制人员赶紧追拍。待去胡适墓时,但见胡从随手从包里取出一杯茶,洒在墓前,他嘴里念叨的是:这是咱们家乡的……
1949年是个历史节点,那年许多民国学士要作出南渡北归的选择。胡适选择了赴台,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家乡。久违的相见,竟然是一杯茶的相遇。邓康延说,这一幕谁都无法预知,“谁又能说清胡从为什么而哭?你只能说,这哭声里凝聚了一个家族的辛酸,巨大的悲喜忧伤……”
当然,邓康延也发现,不同的纪录片导演,手法运用不同。拍陶行知、马相伯,主创人员穿插了学生的讨论,比如对陶行知知与行的看法,比如马相伯曾经提出的“什么是爱国?”而拍晏阳初的乡村教育,主创人员则特意跟拍了当代乡村教育的践行者诗人欧宁、徐敬亚们的乡村实践,以及所面临的现实窘境。
拍先生,自然要进到先生曾经生活的地方,但现实中,有些遗迹已不复存在,有的,变成硬生生收费的纪念馆。有些场地,还需层层的介绍信,才能允许拍摄。或许只因,他们是一家民营拍摄机构……
最痛心的莫过于,到先生曾经担任校长的学校拍校庆展,结果发现,这位堪称大学灵魂人物的图片被置放在展览最偏僻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