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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实录
历史既是由风口浪尖的人写就的,也是由无数小人物的奋斗史构成的。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酸甜苦辣,他们的人生命运,都应该是媒体关注的——这里讲述的是亲历者自己的故事。
干什么都认真
我是个幸运的老太婆,因为我有幸生活在这个和平昌盛的时代。我今年76岁,曾经历过抗日和解放战争年代,我在博客里发表的《一个孩子眼里的新中国》中,写了对战争恐怖的记忆;更经历过节粮度荒,深切体会到挨饿的滋味;“文革”让我感受了国家动乱的不幸,所以特别懂得珍惜今天的幸福与安宁。
我1957年毕业于天津工业学校,后来一直从事技术工作,直到退休。但我从少年到现在始终喜爱文学艺术,只是在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国家急需建设人才,动员应届毕业生去工业专科学校读书,意在“早出人才快出人才”。那个时代“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所以不少年轻学生放弃爱好和最初的理想,响应号召投入学工的行列,同时国家还给予他们不交学费、管吃管住、困难的还给予助学金的优厚待遇,所以吸引了大批如我这样的贫困学生。我是个爱好广泛的人,歌舞朗诵话剧全喜好,是学校话剧团的骨干,在剧作家王树元老师的指导下学演话剧、朗诵,1956年我朗诵的长诗《无孽龙》得了天津市大中学生汇演一等奖。我也爱好体育运动,从小学六年级到参加工作,都是篮球代表队队员,在投掷跳远方面多次在区级运动会中获奖。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父亲和哥哥穿的背心老头衫,几乎都是我在运动场上得的,钢笔笔记本也不用买。
由于我有文艺特长,参加工作后,我在工作单位是文艺骨干,搞黑板报、出小报是我的事,练节目搞话剧歌舞我是主角和导演,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主演和导演的话剧在天津市职工汇演中获一等奖。1959年公安系统在青岛搞了一次全国文艺汇演,我是连踢带打:唱、舞、剧全来着。我还是天津广播电台“业余广播剧团”的成员,当时与关山、鲁园等在一起玩儿,该剧团不少人后来成了专业演员或文艺工作者。我有机会从事专业文艺工作,但那时候提倡“螺丝钉”精神,把你拧在那里就要坚守在那里,工作调动非常难,如果单位不放,自己胆敢放弃走人,想再找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像现在想跳槽就跳槽。为此我作过一首诗:数学中两条曲线相切碰出拐点/人生中两种命运相碰撞出遗憾/现实中的你一生或许平凡/梦想中的你也许掀起波澜。命运之神造就你的平凡/就应无怨无悔处之泰然/生活本就没有条件让你选/何须对月发出无奈的浩叹!
在工作中我不遗余力,不客气地说是干一行爱一行。我开始在力学金相室,1962年中央强调产品质量,要求工业单位建立计量工作,领导把任务交给我,我参加了计量局举办的学习班,成了我们系统计量工作的创始人,不仅开辟了本厂的计量工作,还培训了本系统第一批计量人员,1965年就被计量局评为全市五个先进单位之一。1975年左右国家要求节约能源,在天津计量研究所大力协助下,对全厂热工艺设备进行了详细测试,能耗大幅下降,华北地区和全国工业和计量部门两次在我厂召开现场会。退休前的三年,全国都办起协会,我们厂是全国玛钢管件协会理事长单位,我又成了协会秘书长,一心一意团结大家协调关系,还办了刊物。正是:
为国为家三十未嫁,职业爱好阴错阳差,人生犹如列车奔跑,车轮在轨道上摩擦。建国初期人才缺乏,组织号召不讲代价,终生为国无怨无悔,那里需要那里叱咤!
诗是精神伴侣
我学的是工,干的也是工,但是我喜欢的是文学艺术。我从小爱看书,只要有书黑天白日的看,有个教授朋友说我是野览群书,“文革”中可看的书少,我花了两年半的时间通读了鲁迅全集。
书伴我成长教我知识/书锤炼我人格充实我头脑/伤心时书给我安慰/高兴时书同我欢笑/病痛时书哄我入眠/饥寒时书使我温饱/困惑时书给我解答/艰难时书教我挺腰/书让我纵览人生/书使我了解自然奥妙/书让我拥抱世界/书是我的无价之宝!
此外我更爱读诗。我觉得现在写韵律诗的老年人居多,原因可能是当前年轻人对律诗读的少,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诌。从诗词中能领略人生与人情,体会豪迈与奋发,了解时代变迁之动荡和人心之焦虑等等,会让人开阔视野,提早成熟,培育情操。
现在的诗确实挺少了,一般年轻人都不看诗了,现在都没人背。我爱诗,我50多岁的时候,因为甲亢总失眠,有时候到了清晨四五点钟才能睡着,我干嘛呢?躺那就背诗,背了80多首,一首一首就在脑子里。那时候也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电视节目什么的。我那时住在一个壁橱里头,因为当时我们老头跟儿子在卧室住,卧室旁边有个壁橱,壁橱挺大的,能睡两三个人。另外听半导体也干扰别人,就躺那背诗,数着一首一首的背,等背到早晨5点钟就睡着了,现在还有谁去背那些古诗?很少有人去背。背了就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所以不熟读诗歌也写不出来诗,熟读了不用想也不用去专门学,我觉得诗歌本身不是学出来的,一个是感情激发出来的,一个是生活积淀、文学积淀,主要还是文学积淀。如果一首诗没读过或只读过三两首诗的,根本就没法写诗。诗词的格律比较严,不管是绝句还是律诗,它都有很严格的要求。所以现在我要写的话我不标这些东西,就是7个字一首,一句一句写,我就可以不按格律,随着感情走。
我觉得热衷诗歌的是不是老年人居多。我们的诗社很活跃,对外我们就叫做“天津甜园诗社”。我们现在有50多名会员。每个月的活动有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内容。我们这个诗社除了一个月搞一次活动以外,还准备出一本诗集。我个人也打算出一本诗集出一本文集,都在整理当中。
诗在我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无论欢喜悲哀,随性提笔,慰藉也罢,欢愉也罢,总能在诗中找到依靠找到力量。
我这个人不知道愁,什么事都想办法自己化解。今年从正月初八到现在,我女儿躺着的时间多,站着的时间少。你说这不是烦心事么?为这个我写了两三首诗呢。我要照顾她啊,更多的是担心她啊,但是就是要想开了,抓紧好好的治,愁没有用,什么都解决不了。我该上课还是上课,该写东西还写东西,该玩电脑还玩电脑,但是这半年多我写的东西很少,因为心思不太整。写诗就是这样,就需要有什么东西触动你一下,没有触动我就下不了笔。
别让自己闲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谁没有过去,谁没有烦恼,谁没有喜怒哀乐,谁不会遭遇生离死别?我40岁母亲离我而去,父亲瘫痪九年半后走了,和我情趣相投、文武全才的哥哥1995年亡故,老伴在12年前没了。“文革”挨整,更年期得了甲亢两次住院,差点没丢了命。但它们都成了历史,过去了!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不必回忆,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
生活中无论幸与不幸,都得往前走。高兴也是往前走,不高兴也得往前走,为嘛不高兴地往前走呢?别人让自己不高兴,自己就不能再让自己不高兴了。
幸福生活来自内心的体验,对于不好的事情怎么办,对于好的事情怎么办,这只是个选择的问题。
我写过一首诗《忘怀》:
记忆的天空被浓雾遮住\通向过去的桥似已拆除\折子戏演过拉上了帷幕\遮挡住曾经的悲伤痛苦
计算机会丢失记录\有用没用不管不顾\忘怀是人脑不经意的选择\让心田只演奏快乐的音符
我现在记住愉快的,不愉快的全把它忘掉。不让这些东西干扰自己的生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回忆它没有意义,凭空只给你增添苦恼。所以把不该记住的都忘掉,实际就是藏在你的心灵深处,你不去翻动它,不琢磨这个事,把它扔到脖子后头去,要学会忘却。
还要自个学会找乐。我上老年大学就是自个哄自个玩,什么画画,写诗,写字,上博客,这都是哄自己玩。要学会哄自己玩。做饭也是哄自己玩,自己想吃哪种样,一般都是我的保姆房姐给做,当然有时候我自个也做一两手,我自个喜欢啊,就当是玩儿,你就都能够平稳的对待任何生活。因为我这个腰不好啊,我最多躺过四五十天,翻身起坐穿鞋穿袜都得人帮忙,我自己就是胳膊能动,翻身自己都翻不了,得有人帮着翻身,这样我才总请人家帮忙。像这种情况下也不苦恼,病了么,躺那养着去,躺那养着看书,倒有了学习,安静的机会了。再有,听半导体,眼睛不好少看书,看一个小时书后就听半导体,因为我喜欢文学,每天这几个时间段的小说我都听遍了。所以一天到晚我就是哄自个儿玩儿。
再有就是想得开,在生活中不要计较那么多事,我写过一篇文章,大概是叫《享受晚年》,就是对于儿女的事情不过问,他们愿意跟你说你就听,你就鼓励,不愿意说,从来不问。即使闺女病了躺那么多天,我也不是战战兢兢,我就是正常对待,有病就好好治好了,我能尽的力我就尽,就这个意思,就是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持良好心态,你没有这个你保持不了。
还有一点重要的就是适当的锻炼,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锻炼。人不能不动,不动不行,不动就要老,就老化的快了。这个动包括两方面,一个脑子动,一个肢体的动。你光动肢体不动脑子不行,就傻了。玩博客,写东西,诗社,这都是动脑子的活。我刚安排下个月的活动,我昨天刚打完电话,今天早晨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个月哪天活动、内容是什么,我都策划完了。另外就是要有事干,诗社就属于有事干,上学也属于有事干,你得占住你的脑子和身体,这都是养生的一些必要的条件,一天到晚坐那光看电视不行,因为看电视包括听广播这都是被动的,只有你自己写,自己读,这个才是你主动的。我每礼拜上三次课,礼拜一上单弦,礼拜四是古诗词赏析,礼拜五古诗词品读。
原来社区里的晨练队也是我组建起来的,他们一直打太极拳。但是因为现在我腿、腰都不好,腿、膝盖有毛病不能打。刚建队的时候我跟他们打一段,俩腿都肿。休息一段稍微好点,我又打,又肿。连着反复三四次,我一看不能打了。平常我就走路,为什么我上老年大学,就是强迫自己运动,一般我都是从家走到车站,然后下车再走到学校,我这一天大约走四千步。要是平常不上学的日子我也想办法走,实在没事我就围着小区转圈,一天最少走三千步,平均走五千步。
回望走过的时光,还真没虚度,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该看孙子孙女也看了,该尽的义务没偷过懒,现在该享受剩下的时光了,给老年朋友提个醒,咱这一辈子风雨都过来了,晚年咱不能自己让自己不高兴了。做首打油诗《时光》乐和乐和:少年不曾蹉跎,迟暮只待消磨。无事无差无活,无忧无虑无奢。有儿有女有窝,有钱不求太多,只要够吃够喝。书法绘画唱歌,上网发文博客,日复一日几多?何不尽情享乐!
-时间:10月16日
-地点:马淑英家
-讲述:马淑英
感受讲述者
做个雅士
一个女人,经历了时代的变迁,经历了人生的悲喜,如今,她七十有六,依然精神蔚然,活得劲劲道道。
走进马淑英的家,洁净得很。客厅里没有沙发,暗红的罗汉床和床上暗红的茶桌和大红的垫子让人觉得茶香未尽,仿佛和知己闲谈的悠然笑声依然回荡;靠墙的一面展示架上大多是各式的瓷瓶,瓷瓶上的图案和颜色仿佛述说着平静里或悲或喜的过往。书房很简洁,书桌与电脑桌相对,靠墙的两个大书柜装满了书。
打开马淑英的博客,页眉是老虎对青松。马淑英喜欢虎,自己也画虎。她说,虎有一种英气和豪气,能表达她的心境。马淑英好学也好玩。她是学工科出身,可文学素养堪称上游,诗词歌赋随口就来,琴棋书画信手拈来。马淑英不爱看电视,但上网玩个游戏可不打怵。海洋时代Ⅱ,宠物连连看,植物大战僵尸,盗墓之兄弟传奇等等这些小游戏她都常玩。
年轻的时候,她全心全意为国家做事。退休之后,她重拾所爱,写诗、画画、单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把哥哥的手绘武术图谱及说明整理成册并出版。一个爱好文学的老太太竟也“涉武”,此事说来情深义重。
马淑英跟哥哥感情深厚,跟她谈起哥哥的事,老太太就沉默无语,泪盈眼眶。马淑英说,“小时候跟哥哥练五箉子、五禽戏。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父亲病了,我哥哥不睡觉了,晚上练完了就在屋里头写,整理古籍、历史什么的。我哥哥古文的底子好,我们哥俩是最谈得来的,兴趣也相投。哥哥七八岁就练弹腿,每天五点钟起来练,多少年如一日,非常有毅力。哥哥20多岁的时候碰见师傅,他就跟师傅学太祖门的功夫,一直练到他去世。哥哥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整理武学材料,连写带画,每个动作都有示意图,还有说明。”
哥哥病重,马淑英细心照料。哥哥去世后,马淑英料理完后事,就系统编辑哥哥整理的太祖门武学资料,伴随动作就是以泪洗面。说明一下,太祖门是一门濒临灭绝的武学门派,在马淑英哥哥之后没有传人。老爷子病重期间依然放心不下,自己手绘招式图,并配说明。令人高兴的是,马淑英把六部武术套路册子整理完毕,并配有序和跋,使得这一武术门派的资料得以保存下来,只待爱武之人能悉心学习并传承发扬下去。
生活多姿多彩,喜怒哀乐皆是诗,悲欢离合也是画。命运这首大诗,生活这幅大画怎能不认真做就呢?虽到暮年,也要快乐地挽住夕阳:
梦里飘过一缕忧伤,岁月夺走青春的辉煌。遥望翠绿的山冈,意在扬鞭策马,无奈眼迟腰伤。莫叫心田荒芜,让生命的节律奏响,挽住璀璨的夕阳!回望走过的路程,鲜花簇拥阳光,舌剑刺伤心房。未来还有多长?无需用画规丈量。把时光揣进胸膛,奋笔描绘蓝图,感知来日方长!